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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春 ...


  •   【05】
      小边牧和林远昼很快熟络起来。

      明明小小一只狗,作息却比老人还健康。清早七点半,它像个小马达,准时把林远昼的被子往旁边拉。

      死气沉沉的家,好像因为小狗的到来,开始复苏过来。林远昼从前过得浑浑噩噩,吃过早饭便照例要回床上躺着,狗狗却不肯,拿爪子顶他的轮椅,把他往客厅拽。

      客厅里有个器材,“站立床”,是专门帮助截瘫患者复健的。像林远昼这种,损伤平面比较高的患者,腰腹以下没有力气,每天被绑在器材上站一会儿,对血液循环有好处,肌肉流失也会慢一点儿。只是他受伤以来,态度消极,拒绝复健,几乎从来没碰过这器材。

      叫一只不到一岁的小边牧,来推动一个成年人和他的轮椅,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然而小狗“嘤嘤”地叫着,力气丝毫不减,林远昼暗自好笑,又拗不过它,只好顺着小狗的方向摇动轮椅。

      两人唱双簧一样,最后竟来到那站立床旁边。小狗一下子跳到林远昼面前,拿前爪扒拉扒拉这个大器材,又使劲朝他摇尾巴。

      林远昼不可思议道:“你想玩这个?这个不是给你玩的,等我给你买个狗……狗爬架。”

      小狗面露一丝被误解的愤怒,头一次“汪汪”两声,叼起林远昼的裤脚,继续摇尾巴。

      林远昼明白它的意思,收起笑容,冷道:“我不要。”

      小狗不依不饶地,依旧叼着他裤角,叫不出声,只好在喉咙里呜呜地响。林远昼扭过头去,小声说:“做了复健又有什么用。”

      他本来腿就没有知觉,此时转移了视线,小狗是否还在叼着他的裤脚,或者是否还在朝他摇尾巴呢,就无从得知了。

      然而一瞬间,他怀里多了一个毛绒绒、热乎乎的东西,他把头转回来,一只浅咖啡色、奶茶一样的小团子,眼睛亮晶晶的,并不再出声,而是祈求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他。

      两人在安静中对视了几秒,小狗突然把前爪双双搭上林远昼的肩膀。

      它还小,手短脚短,够到他的肩膀有些费力。林远昼一惊,稍微弯下一点身子,头也跟着低下来。

      小边牧的鼻头,湿润、温暖。轻轻地,在他额头点过。

      林远昼心底一软,眼角悄悄热了。

      妈妈那天格外高兴,逢人便讲:我们家小远,今天肯复健了。

      【06】
      高烧。窗外是无休无尽的秋雨,打落金黄的叶子、打碎月光。此时在卧室里,林远昼只觉得整个人似乎要飘起来。

      盖了两层厚被子,却依旧发冷。截瘫患者的体温调节中枢本就有些问题,此时他感觉自己如坠冰窖,寒气好像是从五脏六腑的最深处散发出来。

      妈妈一夜没睡,拿毛巾打了热水,给林远昼擦拭身体,做物理降温。

      狗狗也没睡,有时跟在妈妈身后跑进跑出、忙来忙去;有时跳上床,紧紧挨在林远昼身旁,紧张地呜呜咽咽,生怕他出事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退烧药起了作用,体温终于降下来一点。林远昼出了一身汗,被子、衣服都已经湿透。此时他更没有力气,妈妈抱着他起来,帮他换衣服。

      一双苍白、瘦削的腿,克制不住地开始发抖。狗狗吓坏了,本来守在床边,一下子汪汪叫唤着扑过来,拿前爪想要将它们按住。林远昼的腿依旧在颤抖,过了两三分钟,才慢慢地平息下去。

      林远昼精神好些,给狗狗比一个“上来”的手势,它果然跳进林远昼怀里。人狗相望,小狗神色不安地看看自己身下的两条腿,生怕它们再抖起来。

      林远昼向它解释:“这个叫痉挛,截瘫的病人都会有的,不要担心,我没有感觉,不会觉得疼。”想到什么,一边给小狗顺毛,一边黯然问:“没吓到你吧?”

      小狗忙嘤嘤叫,意思是“才没有才没有”。湿漉漉的小鼻子又凑上来,在林远昼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07】
      难以入眠的夜晚。林远昼点开灯,拉开床头的柜子,手摸索到柜子深处的小药瓶。

      小边牧来到家里一个月,已经和他亲热得分离不开,每天晚上呼着热气,跳到他床上,哼哧哼哧挤进他的被窝。

      它知道他又要吃安眠药。它听林远昼妈妈说过,这种药对身体、对精神都不好,不能总吃,于是神气十足地“汪汪”两声,伸出前爪去打林远昼的胳膊,不让他倒水吃药。

      林远昼像对十岁小孩一样,耐心给他讲道理:“我要睡觉的呀。”

      狗狗不说话,浅棕色的大眼睛在黑暗里闪一闪,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不满的声音。

      林远昼笑着说:“好嘛,不吃了,不吃了。”又故意问它:“可是我睡不着,怎么办呢?”

      小狗见过林远昼睡着时的样子。少有呼吸平稳、睡梦香甜的时候,更多的是急促的喘息、紧皱的眉头,想必是在做噩梦。

      因此它又幽怨地哼哼几声,意思是:睡着了也是做噩梦,有什么好?

      林远昼似乎真能听懂,把手轻轻搭上它的后背,捋顺它浅棕色的毛发,温声和他讲:“我其实不怕那个梦啦。我只是,想让它开始得早一点,或者结束得晚一点,这样我就能好好看看……”

      他很珍重似的,不舍得把后面的话讲出口。最后叹了一口气,说:“……太久了,都要记不清啦。”

      然后又忽而温温柔柔地一笑,跟小狗说:“还好有你。”

      一小团浅色的、温暖的身影,在他手底动了一动,算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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