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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科技暴君的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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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听澜知道,从他闯入这个房间,从这件西装外套落在他肩上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改变了。而他,似乎并不排斥这种改变,甚至……隐隐有些期待。那期待如同幽微的火苗,在他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心湖底端,悄然闪烁了一下。
外套上残留的体温正慢慢消散,可那股冷冽的松木香气却仿佛拥有了生命,丝丝缕缕,锲而不舍地钻入他的呼吸,刻进他的骨髓。沈听澜下意识地将脸埋得更深,鼻尖贪婪地汲取着这令人心安的气息,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绿洲的泉眼。意识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安宁中渐渐模糊,沉入二十五年未曾有过的、安稳的睡眠深处。没有噩梦,没有那些无孔不入、色彩斑斓的噪音,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暖的、属于陆景深的寂静。这寂静对他而言,不是空虚,而是最好的庇护所。
聚光灯重新聚焦在台上时,陆景深的神色已恢复如常,那张被誉为“科技界第一性幻想”的脸上,找不到丝毫情绪的破绽。方才休息室里那个蜷缩在角落、清瘦脆弱的仿佛一触即碎的身影,仿佛只是他踏过的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连让他鞋底沾染一丝痕迹的资格都没有。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他抬手,指尖优雅地理了理西装袖口,动作流畅如同经过千百次精准演练的机械臂,连袖口与衬衫腕口露出的毫米距离都分毫不差。定制衬衫的珍珠母贝纽扣泛着温润的光泽,与他眼底的冰冷形成微妙对比。
“接下来,我们看实际应用场景演示。”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低沉平稳地传遍会场每个角落,与几分钟前在休息室里,对那个闯入者说出“待着”二字的语调,已然截然不同。那时不易察觉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柔和”的底色消失了,只剩下属于科技帝国掌舵者的绝对冷静与掌控力。
巨大的屏幕上开始播放神经元交互技术在医疗、教育等领域的炫目应用视频,未来感的画面切换间,台下惊叹声与快门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然而,这些声浪似乎都无法穿透陆景深周身那层无形的、由绝对理性和距离感构筑的屏障。他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座孤岛。
秦风站在后台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平板电脑的金属边缘。作为跟随陆景深整整三年的首席助理,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位老板那些隐藏在完美表象下的细微习惯。陆景深说话时,语速永远稳定在每分钟120字,停顿间隔精确到秒,这是他大脑精密运转的外在体现。可刚才介绍演示视频时,秦风的内部计时器告诉他,老板的语速明显快了0.5秒。更反常的是,陆景深从不允许自己的私人物品离开视线范围,尤其是那件由意大利大师纯手工定制、用料考究到极致的西装外套,他甚至会亲自叮嘱助理每周送去特定且保密级别极高的干洗店进行专业养护。可现在,那件价值不菲、几乎象征着陆景深部分身份标识的外套,正被随意地留在休息室里,盖在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男人身上。
这太不“陆景深”了。
发布会最终在一片赞誉与对未来憧憬的讨论声中落幕。陆景深瞬间被迫不及待的记者和嗅到机会的合作方团团围住,他脸上挂着那副经过无数次公关演练的、公式化的浅笑,应对自如,言辞精准得像手术刀,既能巧妙避开所有语言陷阱,又能恰到好处地释放出媒体最渴望听到的信息。直到秦风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上前,低声提醒“陆总,下一场与北美董事局的视频会议还有20分钟开始”,他才借着这个无可指摘的契机从容脱身,步履迅捷却不见慌乱地走向通往顶层的专属电梯。
专属电梯的金属门缓缓合拢,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窥探彻底隔绝。轿厢内部的光线柔和得不带一丝阴影,映照着陆景深线条冷硬如斧凿般的侧脸。他抬手,略显烦躁地松了松束缚在颈间的领带结,当指尖不经意划过颈侧那道极淡的、几乎看不清的疤痕时,指腹无意识地停顿了两秒。冰凉的触感唤醒了某些沉睡的记忆。方才在发布会现场强撑的、无懈可击的从容,此刻在绝对私密的空间里,终于卸下了几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细细品察的疲惫,以及……一丝更隐秘的、对休息室里那个短暂交集的身影的、模糊的牵挂。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面板上的红色楼层数字不断跳动,从热闹喧嚣的会展层一路攀升,向着整栋摩天大楼寂静的顶端而去。轿厢内的静默被几乎微不可闻的电流声打破,陆景深向后靠在冰凉轿厢壁上,闭上眼,试图驱散那抹不该存在的杂念。然而,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清晰地回放着方才休息室里的画面------
沈听澜蜷缩在角落的沙发上,脸色苍白得像上好的宣纸,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留下痕迹,像一只被遗弃的、易碎的瓷娃娃。他皱了皱眉,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的烦躁,这感觉陌生而令人不悦。
“叮------”一声轻响,电梯到达顶层的提示音冰冷地打断了他的思绪。陆景深倏地睁开眼,所有外泄的情绪在瞬间被收敛、覆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只剩下绝对的冷静,他又变回了那个掌控着庞大科技帝国的巨头。电梯门无声滑开,顶层走廊铺着厚实柔软的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营造出一种近乎窒息的安静。只有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办公室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一点暖黄的灯光,像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陆景深迈步走出电梯,脚步沉稳地走向办公室。路过助理台时,他甚至没有侧头,只留下了一句淡得听不出情绪的命令:“泡杯咖啡,黑咖。”话音未落,他已推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后。
顶层办公室的弧形玻璃幕墙将整座城市的繁华与渺小尽收眼底,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却都成了他脚下的背景板。陆景深走到窗前,背对着紧随其后的秦风。他抬手,动作利落地解开西装最上方的那颗纽扣,微微敞开的领口处,颈间那道极淡的疤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那是多年前一场激烈的商业斗争中,对手狗急跳墙留下的死亡印记,也是他一路走来荆棘之路的证明。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落在他挺拔的身上,却仿佛无法穿透那层与生俱来的冷意,无法温暖他分毫。
“陆总,后台那位……”秦风斟酌着用词,小心地开口。他深知陆景深最厌恶废话和无效沟通,但作为助理,他必须确认这件超出常规的事情的处理方式。休息室的监控录像他已经第一时间调阅过了,那个闯入者看起来确实无害,甚至带着一种易碎的、引人怜悯的脆弱感。可在陆景深的世界里,“无害”从来都不是可以被原谅或被忽略的理由。
“查一下。”陆景深甚至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声音平稳没有起伏,听不出任何兴趣或厌烦。他抬起左手手腕,露出一块没有任何品牌标志、通体哑光的黑色腕带------这是景深科技早期核心实验室研发的初代神经波动监测设备原型机,经过无数次内部迭代和改造,如今全世界仅有陆景深一人仍在佩戴和使用。腕带狭长的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串不断细微跳动的复杂数据流,其中一个被特别标注、命名为“绝对孤独指数”的数值,在过去的二十八年里,始终稳定在一个令人绝望的高位:99.9%,从未有过任何有意义的波动。它像一个永恒的烙印,证明着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本质。
可就在刚才,在休息室里,当他的外套落下,覆盖住那个陌生青年单薄肩膀的瞬间,这个坚不可摧的数值,竟然诡异地骤然下降,跌破了维持多年的平衡,达到了95.3%。虽然那波动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随即恢复原状,但它确实发生了,并且被设备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陆景深的指尖在冰凉腕带屏幕上轻轻滑动,调出那片刻间的波动记录。屏幕散发出的冷光倒映在他深邃的眼底,却照不出任何情绪波澜。二十八年来,他的大脑天生具备屏蔽一切外部情绪扫描和神经探知的能力,这是他最深、最不容窥探的秘密,也是他在这充满算计与背叛的世界里,安全感的唯一来源。从童年时被最信任的至亲之人毫不犹豫地背叛开始,他就被迫学会了将自己的一切柔软包裹在坚硬无比的外壳里,不允许任何人、任何设备窥探到他内心的真实角落。所有人都想读懂他、分析他、最终掌控他,合作伙伴想从他细微的眼神变化里寻找商机,竞争对手想从他看似随意的决策里找到逻辑破绽,就连那些所谓的“朋友”,接近他的目的也不过是看中了他手中掌控的庞大资源和惊人财富。
可刚才那个青年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