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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雨夜的馈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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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课带来的短暂喧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在校园日常的沙岸上。同事们赞赏的目光，学生钦佩的议论，都未能真正触及林栖内心深处那片被江临的目光所搅动的、浑浊的海域。
那天江临离开时的那个笑容，像一枚烙印，灼热地刻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它意味着什么？是欣赏，是嘲讽，还是某种更隐秘的、狩猎得手的宣告？林栖不敢深想，每一次试图剖析，都只会在那片晦暗的迷宫中陷入更深的迷失。
秋雨连绵了几日，天空是铅灰色的，湿冷的空气无孔不入，渗透进衣服的纤维，也渗透进人的骨头缝里。林栖取消了每周五去旧书店的仪式，将自己困在办公室和公寓两点一线之间。那本聂鲁达的诗集和冰箱里的栗子蛋糕，成了他生活中两个沉默的、充满暗示的坐标，提醒着他那份无法忽视、也无法回应的“靠近”。
周五晚上，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窗户，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林栖批改完最后一沓作文本，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窗外的世界被雨幕模糊，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染开一团团破碎的、昏黄的光。
他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寂静和雨声将他包裹，一种深沉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缓缓上涨，淹没了他。十年了，他习惯了这种孤独，甚至在其中构筑了自己的秩序和安宁。可江临的出现，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不仅激起了涟漪，更搅动了湖底沉积多年的淤泥，让他看清了自己所谓的安宁，是何等的脆弱与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桌面上亮了起来。不是电话，而是一条短信。来自那个他早已熟记于心，却从未敢存入通讯录的号码。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行字：
「雨很大。校门右侧巷口，黑色轿车。如果愿意，我送你一程。」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将选择权再次抛回给他的姿态。
林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呼吸骤然停止。
他来了。就在外面。在这瓢泼大雨之中。
这不是引导，这几乎是一种……围猎。他将车停在那个不起眼的巷口，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然后用一条简洁的短信，将他逼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悬崖边上。
去，还是不去？
如果不去，他是否要独自在这冰冷的雨夜里，咀嚼这份被无限放大的孤独，然后想象着那辆黑色轿车是如何无声地滑入雨幕，如同它从未出现过？如果去，他又将面对什么？是另一轮充满机锋的对话，还是某种更为直接的、他尚未准备好的摊牌？
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变得震耳欲聋。林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的影子被灯光拉长，扭曲地投在墙壁上，像他此刻内心的挣扎。
他走到窗边，撩开百叶窗的一角。透过滂沱的雨幕，他依稀能看到校门右侧那个昏暗的巷口，确实停着一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轿车。它像一头蛰伏的兽，安静地等待着。
温暖吗？在这个冰冷的雨夜，有人记得他可能没有带伞，愿意为他提供一个干燥、温暖的庇护所。
文艺吗？这场雨中的邀约，这辆沉默的、停在暗处的车，像极了某部文艺电影里充满宿命感的场景。
但林栖感受到的，却是彻骨的晦暗。这是一种被完全看透的无力感。江临算准了他此刻的孤独，算准了他内心的动摇，甚至算准了这场恰到好处的大雨，为他营造了一个无法拒绝的、走向他的理由。
他在逼他。用一种看似给予选择的方式，逼他主动走向那个早已张开的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栖的指尖冰凉。他看着窗外那辆静止的车，仿佛能感受到车内那人平静而耐心的等待。
最终，一种深沉的、混合着自暴自弃和巨大渴望的情绪，压倒了一切理智的权衡。他抓起椅子上搭着的、略显单薄的外套，甚至没有拿伞，径直冲出了办公室，冲进了教学楼外那片冰冷的雨幕之中。
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冰冷的寒意刺入肌肤，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他奔跑着，穿过空无一人的校园，水花在脚下飞溅。校门口的保安在岗亭里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他跑到那个巷口，湿透的头发黏在额头上，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那辆黑色轿车的车窗缓缓降下一半，露出江临轮廓分明的侧脸。他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看他，只是目视前方，仿佛他的到来，早已在预料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