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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主动点吧,季同学 ...

  •   金城从后门左滑步、右滑步,一个转身甩进教室,“砰”地一拍讲台,“有大消息——要分重点班了!文科五十人,理科五十五人!”
      他扬着下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赵立宇!你那回回攒的成绩表呢?赶紧拿出来!”
      赵立宇从桌里拿出一个蓝色文件夹。人群呼啦一下围过去,脑袋挨着脑袋,挤在课桌前像争食的雏鸟。
      温沐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将空盒精准地投进后排的垃圾桶。他侧头望向窗外,梧桐叶在夏日的光里绿得发亮。
      直到王炜家嗷呜一声扑过来,夸张地抱住他的大腿,“温哥!我舍不得你啊!你要是去了重点班,可得常回来看看我啊!”
      温沐挑了挑眉,放下翘起的腿,屈指勾起王炜家的下巴,“我不去重点班。”
      王炜家傻愣愣地眨着眼,“嗯?为什么?你你舍不得我吗?”
      季昀听温沐说的话想着他也不去,可这决定被温沐接下来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得粉碎。
      “我要出国了。”
      五个字,却让整个教室彻底陷入死寂。透进教室的蝉鸣在此刻显得格外聒噪,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向温沐。
      不知是谁先回过神问道:“出国?去哪啊?温哥,你不高考了吗?”
      “是啊温哥,你还回来吗?”
      王炜家最先绷不住,他肩膀一抽一抽,“啊啊啊温哥你别走……”
      温沐看着眼前这群哭丧着脸的同学,“哭什么,肯定会回来的。不过到时候啊,你们估计都考上大学了。同学聚会见呗。”
      周六,细密的雨丝织成灰蒙蒙的帘幕。温沐和季昀共撑一把黑色长柄伞,沿着滨江路慢慢走。
      “离别礼物都选好了。聚餐地点要不选择上次那个别墅餐厅?”温沐侧过头说道。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只有脚步声敲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规律而沉闷。
      温沐伸出手,手臂自然地搭上季昀的肩膀,“季同学,你都好多天没怎么跟我说话了。”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怎么,舍不得我?唉,我都说了会回来的。”
      季昀依旧没吭声,目光落在前方水洼倒映的破碎天光里。
      温沐兀自絮絮叨叨,“对了,还有一年就高考了。你不用搬回去,缺什么东西,直接跟管家说就行……”
      两人走到桥上。迎面走来一对情侣,共撑一把小伞。女生把伞往男生那边挪了挪,“不用偏这么多,你都淋湿了。”
      男生笑着说:“你没淋就行。”
      季昀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头顶——这把黑伞大得过分,再有一个人也能挤挤。正想着,手臂突然被拉住。他回神,对上温沐探究的眼睛。
      “水坑。”温沐朝前一抬下巴。
      季昀低头,看见自己即将落脚的地方积着一滩浑浊的雨水。低声说了句谢谢。
      温沐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眉头微蹙,拉着他拐进路边一家茶铺。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温沐点了一壶正山小种,琥珀色的茶汤注入白瓷杯,弥漫着浓郁的松烟香。
      他把一盏茶推到季昀面前,“心不在焉,到底怎么了。”
      季昀抿了口茶,“最近挺多人和你表白。”
      温沐一怔,随即恍然——原来季昀这些天的反常,是因为这个。他自然而然地将这句话理解为:那些表白的人里,有季昀喜欢的人。
      温沐放下茶杯,瓷底与木桌轻叩,发出清脆一响。
      “不能怪我,魅力太大。”他顿了顿,看向季昀,眼神认真,“但我都拒绝了,你还有机会。”
      季昀猛地抬头,瞳孔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温沐看着他的反应,又笑着重复一遍,“你还有机会,主动点吧,季同学。”
      窗缝吹进来的风带着雨水的凉意,却不能冷却季昀耳根攀升的热度。他喉咙发干,思考着该如何接话,如何将那句盘旋在舌尖的话说出口。
      可温沐又开口了,“不过,我有一点没明白。怎么能对没怎么相处过的人产生深厚的感情?难道就因为说了句话,或者一个善意的举动?”
      他看向窗外淅沥的雨幕,“这段时间和我表白的人,甚至还有高一的、高三的,可大多数人我都没印象。”
      温沐对那些表白者送的礼物和情书从未丢弃,每次都说“谢谢喜欢,但抱歉”。这是家教,是涵养,是对真心的尊重。可尊重之余,是深深的不解。
      “有人说对我是一见钟情,我觉得他们应该是见色起意。还有人说喜欢我两年了。但我们之间都没产生过实质的交集,就暗恋我两年。”他摇了摇头,“我理解人不能控制自己的心。但如果我没有现如今的这些优势,那我在做了某件事后,别人还能对我产生这样深的感情吗?”
      他又喝了一口茶,而他心底深处,还有一个更在意的问题:季昀到这所学校才一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他从未见过季昀与哪位女生有过密切往来。那季昀到底……是怎么喜欢上那个女生的?
      而对面的季昀也好不到哪去,再遭受连番打击下,已是走投无路:他知道了?这是在敲打我吗?但他人真的好好,这样还不让我滚蛋。
      茶室里陷入沉默。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衬得室内更静。两人相对无言,那雨声听在耳里,竟让人觉得越来越烦躁。
      温沐打破寂静,语气轻松了些,“不过,有一点挺好——至少没那么大阵仗。要是在大庭广众下被围堵表白,那我可真要苦恼了。”
      一语成谶。
      晚自习放学铃声刚响,王炜家想赶紧回家睡觉,不知是谁在走廊喊了一嗓子,“楼下有人表白!”
      桌椅挪动的哗啦声、兴奋的叫嚷声、杂乱的脚步声混成一片。学生们蜂拥向阳台,像潮水涌向堤岸。
      王炜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栏杆边,扒着往下望——看清楼下被围在中央的人时,他脱口喊出,“老天!又是温哥?”
      温沐此刻正站在人群中央,脑子里一片混沌,嗡嗡作响。
      几分钟前,他正和季昀往校门口走。突然,一群兴奋的同学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将他拥向教学楼前的空地。他回头想找季昀,却只看见攒动的人头和季昀瞬间被隔开的、有些愕然的脸。
      此刻,他站在人群围成的圆圈中央,四周的欢呼与起哄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发疼。温沐皱着眉,在攒动的人群里搜寻熟悉的身影。
      一个女生捧着一大束红玫瑰,从人群里走出来。她脸颊通红,站定在温沐面前。
      “温沐,”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你还记得吗?高一那年市里的数学竞赛,赛前我肚子不舒服,是你给我买了止痛药……”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对着他,也对着楼上无数双窥探的眼睛,大声喊道:“我喜欢你两年了!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栋教学楼彻底炸开了锅。口哨声、尖叫声、拍栏杆声汇成喧嚣的海洋。
      温沐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件事的印象,更不记得这张脸。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受到一道视线——
      季昀正斜倚在对面教学楼的廊柱上,昏黄的廊灯落在他身上,模糊了轮廓。但温沐能清晰感知季昀投向这边的目光,以及那目光中里带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
      上一次撞见这样的眼神,还是运动会那日。他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拍照,余光瞥见人群外的季昀时,对方也正用这般目光安静地望着他。
      那一刻,温沐心头猛地涌上一股强烈的烦躁。这烦躁并非源于被表白本身——对他示好的人如过江之鲫,他向来会顾及对方颜面,妥善处理。
      可这一次不同。不问他的意愿,强行将他与季昀分开,将他推到众目睽睽之下,像观赏一场精心策划的闹剧。
      他强压着烦躁,抬脚想走,却被女生一把拉住袖子。她仰着脸,小声哀求,“我知道你人很好,你可不可以假装答应我一下?这么多人看着,我不想这么难堪……”
      温沐只觉得一阵深切的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他看着她,声音冷了几分,“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也会让我难堪?在学校里这么大张旗鼓地表白,你想过等会儿怎么跟老师解释吗?既然你说喜欢我两年,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没有恋爱的打算。”
      他字字如针,“你不想留遗憾,想展示勇敢。但同学,我没有义务配合你的演出,也没有责任为你的勇气买单。”
      女生的眼泪瞬间滚落,死死攥着他的袖口,“那你当时为什么要给我买药?你为什么不能冷漠一点,就看着我疼好了!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给我希望!”
      她猛地将怀里的玫瑰花砸在地上。鲜红的花瓣散落一地。她情绪崩溃地大喊:“现在怎么办啊!这么多人看着,他们会怎么说我!我以后怎么在学校待下去……”
      温沐原本还残存的一丝顾及,此刻也被这颠倒黑白的指责磨灭了。他看着地上狼藉的花瓣,又抬眼看向女生涕泪交加的脸,忽然觉得这一切荒谬至极。
      “闭嘴。”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四周的喧闹诡异地静了一瞬。
      女生猛地抬头,温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这种事,不就是想用舆论逼我点头吗?现在没达到目的,就开始害怕了?”
      他说话不留余地,“我对你好,仅仅是因为我的教养告诉我,应该友善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不懂,为什么一个顺手之举会让你产生这么深的执念。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很正常,可你现在的表现,让我开始怀疑当初伸出援手到底是不是正确。”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花瓣,又掠过周围一张张或兴奋或尴尬的脸,最后回到女生惨白的脸上。
      “我以前觉得,帮助别人从来不需要考虑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可如果每一次善意换来的都是这样的难堪和绑架,那我以后只会站在一旁看着,再也不会伸出手。”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向斜对面的廊柱。
      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他走到季昀面前,一言不发地拉起他的手腕,穿过人群,朝着校门外走去。
      这件事后来在温沐的示意下,也没人在提起。
      出国在即,温沐拉着季昀逛遍了无市的每一处。
      穿过老巷,荡过护城河。苏帮菜的甜香漫过酒楼的雕花木窗,裹着吴侬软语的细碎声调,轻轻漾进往来的舟舸。
      可日子如同指尖的沙,攥得再紧也留不住。
      所幸的是,季昀能陪着温沐成年。
      7月15日早晨,车正开往栖山。
      温沐望着季昀的侧脸,唇角忍不住浮起一抹笑。还记得上次 Molone 让他带季昀来时,他还觉得不妥。但前几日管家来确认宾客名单,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季昀。
      车子在温家老宅的大门前停下。跟着管家的指引,两人走进了听松院。
      院里游廊曲折,环着一方池塘。廊边的山石上攀着青藤,石旁种了几丛芭蕉。进了正屋,里面的布局陈设更是精致文雅。
      季昀站在原地,再一次感到温沐和自己处在两个世界。
      他正出着神,温沐已经拉他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刚要开口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略显轻佻的脚步声。
      “哎呀,我的好大侄,可想死我了!”来的是温沐二爷爷最小的儿子——温让逐。
      温沐的二爷爷也是个传奇人物,一把年纪了还老来得子。温让逐还比温沐小两岁,却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整日里不学无术,寻欢作乐。
      温让逐顶着一头白毛晃悠悠地走进来,温沐没给他半分好脸色,语气凉飕飕的,“哟,温让逐,又不是你没钱喊我‘爹’的时候了?说吧,上次借的钱,什么时候还?”
      温让逐嬉皮笑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温沐手边的青瓷茶杯,仰头灌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哎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提钱多伤感情啊。”
      他放下茶杯,还故意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杯沿,似笑非笑地看着温沐,“抱歉啊,忘了你有洁癖。”
      温沐瞥了那茶杯一眼,“我这屋里的东西,怕是都要被你以各种理由顺走,拿去变卖一空了。”
      “哪能呢。”温让逐嘿嘿一笑,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不像你,爷爷疼,爹妈宠,全家上下都把你捧在手心里。我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旁支子弟,唉。”
      他这话音刚落,才像是刚发现屋里还有第三个人似的,目光倏地落在季昀身上,“这位是?小沐,怎么不给叔叔介绍介绍?”
      季昀微微颔首,声音清冽,“季昀。”
      “季昀?”温让逐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上下打量着季昀,“啧啧,这模样可真俊,声音也好听,和小沐是同学?”
      见季昀点了点头,温让逐更是来了兴致,往前探了探身子,笑道:“你可是小沐头一回带回来的同学。来,站起来让叔叔好好瞧瞧。”
      “啧。”
      温让逐立刻缩回了身子,摆着手道:“开玩笑,开玩笑!我就是逗逗小同学。你看你,还当真了。”
      温沐懒得跟他废话,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赶紧走。”
      温让逐嬉皮笑脸地拿起桌上那只被他喝过的茶杯,揣进怀里,“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正好拿去换点零花钱。”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地跑了。
      温沐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季昀,几分歉意的笑意,“别理他,疯子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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