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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二十岁 ...


  •   走廊很安静,等人走远后,方来才看到原来凡响一直瞪视着他。

      凡响愤慨:“真没想到小杨是这种人。”

      “?”

      “我前两天才知道,那天攀岩的时候,是小杨踩了我的位置,我还在系安全带,不小心绊到他才掉进海里的,他明明可以拉住我的,就不会害得你还崴脚了。”

      方来微微吃惊。

      “唉,其实也怪不上他吧,是我没站稳,不过后来他就不怎么搭理我了。”凡响神伤起来:“明明高中那会儿我们还挺聊得来的。”

      方来双目凝敛,没有细究凡响的话。不过他是第一次感受到网络传播的迅速和舆论风暴的压力。

      这件事闹大了,艺协很给叶子远面子,第一时间在官网上发了篇关于德艺双馨的报道。

      叶子远联系到音大校方,彻查到底,最后赛程还没结束就给那些造谣的同学记了处分。

      回程飞机上,方来并没有见到小杨,机翼漂泊在云端,失重的瞬间让人有些晕眩,方来将手按压在胸口,一种熟悉的窒息感马上袭来,其实当小杨说他可以参加完乐季活动后立马参赛的时候,他很想反驳,但是没有这个勇气。

      这个闹剧最后引发的山洪就是马伯联回国,把叶子远骂得狗血淋头,“简直是胡闹,方来年纪小不懂事,你什么身份了,不知道分寸吗,实在不行你给我滚回科尔本,好好钻研下你的独奏会。”

      马伯联气得衣领都歪了,叶子远站在偌大的书桌前,气焰全无:“那您怎么不说有些人心里肮脏看什么都是脏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方来,他受点委屈不吭声还指望谁能帮他。”

      “你......你还有理了,你怎么带他的。”马伯联愤起怒指:“一个小小的预选赛,闹出这些事,别说是我的徒弟。”

      “老师,您说这话过分了啊。”叶子远开始护短,“方来从头到尾没做错过一件事,以他的水准,哪怕状态不好也不至于输给那个音艺的,我赛后看过他俩的视频,框架不出错不代表控制力是成熟的,他......”

      这时一直沉默的方来开口打断了,“是我没发挥好,结果就是这样,下次不会了,抱歉啊师兄连累你了。”

      一室沉寂,叶子远略带埋怨地看了眼马伯联,看吧看吧,您非要凶他。

      马伯联“哼”了一声,甩过头背身站在窗户边,叶子远拍拍方来的肩膀,“想什么呢,老师他老糊涂了,别自责,跟师兄走,别搭理他了。”

      等他俩走了,马伯联仍然站立在窗边,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说得太过了。

      他惜才,从收方来做弟子的时候就知道,养一头优雅而倔强的小野兽,必须要先磨平他锋利的爪牙。

      有天,凡响和管弦乐好友经过琴房,看到琴房门没关,好友纳闷:“怎么周末还有人在练琴?”

      “方来吧,都在这待了8个小时了,好像马老师下个月要带他雅拉演奏会,他在疯狂加练中。”

      六月的天空格外澄澈,细小的灰尘颗粒在气流里漂浮不定,方来发了会儿呆,一天没吃东西,胃有点不舒服,他拿出保温杯喝了口温水,听到门口有人在喊他。

      “方哥,快来救场吧,我们知道你忙,先帮忙把小组合练作业录了呗。”一个同学双掌合十,弯着眼睛看向他。

      伸手不打笑脸人,方来很好脾气得说:“我给忘了,什么时候交?”

      “今晚八点。”好几个同学从门后窜了进来,放下琴盒找位置,“那我们开始吧。”

      “方来你吃晚饭了吗,我们刚路过食堂,给你带了份水煎包。”

      “琴房不让带熟食进来。”

      “知道知道,给你放门口了,你先垫点儿吧,我调个音。”

      方来也没矫情,道了谢在门口吃完了水煎包,然后回去和同学合练。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看教授发的视频,“方来,这个小节你怎么练的啊,他这个从极高把位急速换到双音,揉弦还能完全同步,太神奇了,”

      方来没废话,做了个示范,琴身优美的弧线在他宽敞的环线里,运弓的时候没有一点杂乱。

      “要不我们先试试?”

      “嗯,如果这里指法还不熟,我们可以先跳过,从第二小节进入。”

      几个人配合还算默契,半个小时后完成了第一次合奏。

      方来的左臂从肩胛到指尖开始发僵,像有细小的针在肌肉深扎,但他大脑发出的指令依旧清晰,只是后背已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对面的同学神情专注,弓法整齐划一,他不能掉以轻心。

      又合练了两次,共鸣箱发出慢而宽的低吟,方来胃里突然一阵剧烈的翻搅,他猛地推开琴脚,捂着嘴冲了出去。

      同学吓了一跳,“我靠……方哥这是真练到吐了啊?”

      “这得怪你吧,你拉得跟屎一样,我都听不下去了。”

      方来指尖止不住颤抖,也许是刚才那几个水煎包吃得太急了。

      后来有一次他吃了早饭去琴房,还没放下琴就开始吐,把早上吃得东西吐了干净,他不敢吃任何东西,硬撑着到了下午。

      蒋沣忙完了期末,出了趟差,两人相隔近千里路,很多时候再亲密的人也做不到交换所有情绪。方来几乎不会主动和蒋沣诉说自己的一切,如果蒋沣不问,他就可以一直沉默。

      方来在琴房晕倒的时候,是隔壁小提琴首席发现的,立马把人送到了医护室。

      刺鼻的消毒水味刺激着他的大脑,方来醒来后,看到女校医在给他换药。

      “醒了吗,这是给你打的葡萄糖,你是不是低血糖发作了呀,还好有人发现了。”

      方来抿着惨白的嘴唇,极力聚焦涣散的视线,一片嗡鸣的脑海里,没有一点他晕倒时的片段。

      “下次要是再有不舒服的症状要及时就医,知道吗,别硬扛着,吊完这瓶就可以走了。”校医好心叮嘱完,关上输液室的门离开了。

      方来输完液,收拾东西回了南东路的方家。

      宅子散发出厚重的植土味,如果不是冰箱里储存的水和食物,他都怀疑方召军一直住在单位。茶几上放了本琴谱,是他上个月带回来的,他把琴谱整理到书架,上楼回了卧室休息。

      阳光从窗框照进房间,整洁的床面陇起一幅纤瘦的身体,方来合上眼,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

      “怎么了,听你声音不对劲呢。”蒋沣坐在行驶的商务车里,只要听到方来的声音他都觉得甜蜜。

      “哪有,我睡午觉不行吗?”

      蒋沣:“我哄你睡。”

      方来把手机放在耳边,静静等着。

      “怎么不说话?”

      方来顺着他的话意回:“睡不着。”

      蒋沣和他聊天,聊首都的天气,和看到的风景,将眼前的景象描绘得像一幅画说给方来听,南归的飞燕在矮脚墙下筑巢,飞了又找回来。

      渐渐地,方来真的睡着了,听筒传来平静绵长的呼吸,蒋沣将耳机音量调到最小,没舍得挂电话。

      睡着的方来做了个奇怪的梦,他又梦到了母亲的身影,梦里那位高知女性更奇怪,带着他坐船游湖,非让方来去捞湖中月。方来坐在船尾,伸手触碰到光滑的镜面,然后重心不稳,直直坠入湖底。

      他醒来后,仍然觉得很怪异,怎么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

      接着楼下传来动静,方召军休班了。方来穿着拖鞋下来,和他打招呼,“爸。”

      方召军:“回来了,没打扰你休息吧。”

      “说什么呢,你回自己家还能叫打扰。”方来蹙了下眉,走到沙发边坐下。

      “我是看你最近状态不好,对了,你抽空去医院体个检,我放心些。”

      方来确实精神不佳,用一只手撑着沉重的脑袋,“嗯”了声,“我这周末去。”然后方召军走进厨房准备晚饭,方来额角抽跳,在犹豫要不要把梦到已故母亲的事告诉方召军。

      他看了眼厨房那抹伟岸的背影,也许是心理暗示,他拿出手机搜了下。这一搜真是越来越奇怪,说什么的都有,然后指尖停留在最后一栏,匆匆瞄了一眼,惊了一跳。什么意思?网页上写着胎梦......

      手机滑落掉在了地上,方来却像是触电般感知了下,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他浑浑噩噩的,始终没往这方面想,直到晚上方召军喊他吃饭,餐桌上放了条蒸石斑。

      这股油润的味道让人泛起恶心,方来下意识开口:“我不爱吃鱼。”

      “不爱吃?”方召军拿筷子的手一顿,“你从小不就最爱吃鱼了,胃口不好还是怎么了?”

      方来想解释,可是酸液一上劲,他一股脑跑到厕所去吐了。

      这把方召军吓了一跳,急忙端着水送了过去,并下令:“怎么还吐了,走,现在跟我去医院,”

      方来拉了下方召军的胳膊,虚弱得说:“没事,你难得休班在家好好休息吧,我约明天一早去体检。”

      可是一切发展出乎他的想象,中心医院给他做了基础检查,开了个转院单让他去找另一个很有名气的海归研究团,临走的时候还安慰他说:“相信医学。”

      而那个有名的海归是个混血儿,年龄30出头,头发呈自然的金卷,方来看到他第一眼就觉得不靠谱,但又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得不硬着头皮听从他的安排做检查。

      检查报告过了两天才发给他。

      看到结果的那一刻方来如遭雷击,这怎么可能呢。

      他的认知在坍塌,怎么会这样呢?

      方来坐在桌前,一遍遍翻看着这份报告,金卷医生给他发了份资料,足足有80多页。他从白天看到黑夜,维持着这个坐姿穿过了漫长的黑夜,日出变成模糊的色块,他的大脑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犹如穿过了一条无止境的隧道。

      他还没接受这个事实,无法向外人表达,更无法和蒋沣解释。

      唯一一点是,他觉得累了,担心身体的负荷过载会对小孩儿有影响,于是他强迫自己去睡觉。

      ......

      池明川回到S市第一刻直奔方家,他明明给方来发过消息,说自己期末结束,几号的航班回来,但是方来没记住。

      他干脆上门逮人。

      街道一如既往的干净,呼吸着熟悉的空气,池明川心情大好。大门没锁,他喊了声“方来”,没人应。

      池明川上楼,看到卧室门是虚掩着的。方叔不在家,门怎么开着,难道是方来在睡觉?不会吧,他从不睡懒觉的。

      池明川轻轻推开门,还真看到方来熟睡着,他玩性大发,也就没有听到门口的刹停声。

      “方来?”池明川又尝试喊了下,床上的人还是没反应,于是他搓了搓手,卡好俯冲猛得蹦上床。

      “快醒醒,我回来了!”

      方来惊醒,先是错愕,等看清了人才放松下来。

      池明川疯狂摇晃着方来的肩膀,“终于放假了,有没有想我?”

      “明川......”方来被晃得头晕,还没出声阻止,门口传来了另一道低沉的嗓音。

      “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同时看向门口,方来眼睛被灼烧得发红。

      池明川率先反应:”我去......他什么时候来的?“

      过后,三人围坐在方家的院子里,邻居姨母一看到方家有人在,送来解暑的绿豆汤。

      蒋沣和池明川面对面,眼神在发狠,隔空对骂起来。

      蒋沣顶了下腮,好像在说,老子再跟你说一遍,别对他动手动脚。

      池明川胸腔一震,好像在嘲笑,都是男的,你计较个屁,我跟方来认识的时候你在哪?

      --蒋:别拿什么先来后到说事。

      --池:我就说,你能把我怎么着。

      方来低着脑袋忐忑不安,手掌心传来和心脏同频跳动的鼓点,他不知道两人在暗中角力,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个时机说这件事合适吗,但他没有选择。

      一个是孩子的父亲,一个是自己的好朋友,也许这个时候说他能过了自己这一关。

      --蒋:别逼我动手。

      --池:那你试试,你觉得我俩在方来心中谁更重要。

      蒋沣眸色肉眼可见暗了下去,池明川自认为略胜一筹,得意洋洋端起眼前的绿豆汤小酌一口。

      “我好像怀孕了。”

      “噗——————”

      比惊雷的消息更先刺激到蒋沣的是浓郁的绿豆汤......

      池明川震惊之下,将绿豆汤全喷在了蒋沣脸上。蒋沣表情完全石化,头发丝挂着汤水,顺着下颚线在下巴尖汇聚然后滴落,空气静止了,眼见蒋沣拳头瞬间捏出暴凸的青筋,方来愣了愣,接着慌忙起身拿来纸和毛巾给蒋沣擦脸。

      池明川端着碗完全说不出话。

      方来皱起眉,擦掉了蒋沣额头上的绿豆颗粒,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腕,蒋沣顾不上此刻的狼狈,牙根发力用力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池明川瘫坐在石凳上,一手扶额,神经质得低喃:“完了完了,全完了,方叔知道了都死定了,你们俩能不能......我真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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