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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我只有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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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卿的指尖后滑,轻轻触到周野的助听器。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非常自然地、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轻轻将其扶正,让贴合更舒适一些。
这细微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戳中周野。
“我对你……”林卿的目光落在那个助听器上,又移回到周野盈满水光的眼睛,林卿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就是太心软了。看你那么想融入,那么想要朋友,我才……我才默许了张昊他们接近你。我以为,至少能让你开心一点。”
“是我想错了。人本质上就是势利而残酷的。他们对你笑,不是因为你叫周野,而是因为你是‘林卿身边的周野’。一旦离开我给你的这层光环,你在他们眼里,就还是那个……”
他停住了,后面那个残忍的词,他没有说出口。
但周野听懂了。那个词是“可怜虫”,是“聋子”,是“晦气”。
巨大的羞耻感再次淹没了他,他痛苦地蜷缩起来。
林卿看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次开口时声音放缓了许多,带着一种引导性的温柔:
“小野,看着我。”
周野顺从地抬起泪眼。
“可以听得清吗?”林卿轻声问。
周野点头哽咽:“听……听清了……”
“很好。”林卿的指尖依然停留在助听器附近,仿佛掌控着信号的源头,“记住,这个世界上——或许很多人心怀叵测。但是……”
他顿了顿,确保周野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
“在我这里,你永远只是周野。我林卿认可你,你就不是任何人口中可以随意议论的对象。
只要我在,就没人能真正伤害你。我这里,永远是你的安全区。你记住,你不是什么‘玩具’。“
他的语气渐渐带着一种被误解的痛心:“你以为我林卿的时间那么多,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值得我花费精力去‘照顾’?去‘玩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这番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周野心中积压的委屈和困惑。
是啊,林卿那样一个天之骄子,如果…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那些细致的辅导,那些深夜的陪伴,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维护……难道都是假的吗?
“我……”周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觉得委屈,觉得难堪,那我呢?”林卿的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他的手稳稳的落在了周野的肩上。
“周野,我把你带出那个泥潭,不是让你再跳进另一个以‘友谊’为名的陷阱里的。我希望你站在光下,是希望你能真正自信起来,而不是让你去祈求那些廉价的认同。”
周野望着他,在极度的脆弱和崩溃中,这番既有责备又有呵护,既点明现实又提供唯一出路的话语,产生了巨大的威力。
是啊,林卿警告过他的,是他自己傻,非要撞了南墙才知道疼。
巨大的委屈和终于找到依靠的安心感交织在一起,周野再也忍不住,崩溃地哭出声来。
他不再是小小的抽泣,而是放任自己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在这个他认为唯一安全的人面前,宣泄着所有的情绪。
“我错了……林卿,我知道错了……”他嚎啕大哭起来,眼泪浸湿了林卿的衣领,“我不该不信你的话……我不该跟他们出来……我没有朋友……我只有你了,林卿!我只有你了!”
他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今晚所有的屈辱、失望和恐惧都通过泪水冲刷干净。
林卿稳稳地接住了他,一只手环住他颤抖的脊背,另一只手依旧轻柔地护着他的助听器,防止在动作中脱落。
“好了,没事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哭出来就好了。以后,离那些人远点,嗯?”
周野在他怀里用力点头,双手紧紧抓住他腰侧的衣服,呜咽着,“我只相信你……林卿,我只有你了……”
林卿拥抱着他,感受着怀里身体的颤抖。
“乖,”他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周野耳后助听器的边缘,“忘了今晚的事,忘了那些人。他们不配影响你的心情。”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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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野再次踏入校园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儿。他没有去找李明张昊质问,也没有在那些虚假的朋友面前揭穿真相。
周野感到很疲惫。
当李明像往常一样笑着凑过来,举着新买的游戏卡带问他周末要不要一起玩时,周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动作很轻,但很坚定。
“小野,你还在生气?”李明还在故作关切。
“谢谢,不用了。还有,叫我周野就可以。”
那眼神让李明瞬间噤声。
周野目光平静,里面没有失望,没有委屈,而是淡漠。
仿佛在说:我知道你的把戏,但连拆穿都觉得多余。
从那天起,周野变了。
他依然礼貌,见到同学会点头示意;依然友善,有人求助时会耐心解答;依然随和,分组活动时从不挑剔队友。
课间休息时,他不再参与热闹的闲聊,而是独自坐在座位上温习功课;放学后,他迅速收拾好书包,从不留恋教室里的欢声笑语。
最让人意外的是,当班长组织周末郊游,热情地邀请他参加时,周野只是浅浅一笑:“抱歉,我有约了。”
那个笑容得体却疏离,尤其礼貌。
周野只对一个人例外。
每天放学铃声响起,周野总会第一个走出教室。
当他的视线捕捉到那个身影时,那双平静礼貌的眼睛才会重新泛起微光。
“学校下周有个数学竞赛的集训,让我参加,”林卿突然开口,“要封闭管理三天。”
周野的身体瞬间绷紧。
“不过我已经推掉了。”林卿整了整周野的衣领,语气轻松,“我说,家里有离不了人的宝贝。”
这个比喻让周野耳根发热。他低下头,轻声说:“你可以去的,我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林卿的声音带着笑意,“那我现在就给老师打电话……”
“不要!”周野猛地抓住他的手腕,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声音又低下去,“别去……”
林卿满意地笑了。好哥们似的揽着周野向校外走去:“放心,我怎么会丢下你呢。”
周野不再需要费力地融入新世界,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揣测每个人的善意。
这让周野感到安心。
某天傍晚,周野蜷在沙发上看书,林卿坐在不远处处理学生会的文件。
“小野,家里要不要养只猫?”林卿突然问,“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有个伴。”
周野从书页间抬起头:“不用了。家里有你就够了。”
这句话说得太过自然,以至于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可是我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
“没关系。”周野很执着,“我可以等你。在这里,很安全。”
林卿凝视了他一会。
“好。”林卿伸手,轻轻扶正周野的助听器,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那我们哪里都不去。”
窗外,暮色四合。
他的世界只需要这有林卿的一方天地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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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野抱着一摞刚领的新教材,亦步亦趋地跟在林卿身侧,听着他讲述去瑞士滑雪的趣事。
这样悠闲的午后,让他几乎要忘记即将回到那个阴暗阁楼的事实。
不过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林卿?”
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野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朴素衬衫的年轻男人站在几步开外,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真的是你!我是陈序,你还记得吗?初中时..”
“陈序学长?”林卿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周野熟悉的完美微笑,“好久不见。”
被称作陈序的男人快步走上前,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现在我在师范学校,我都能站在讲台上讲课了……”
周野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文件夹。
他看见了陈序眼中毫不掩饰的感激,周野注意到这个男人说话时手指不自觉地抓着衣角,眼神躲闪,带着一种熟悉的怯懦。
“这位是……”陈序的目光终于落到周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