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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这就是你的善 ...

  •   朱楼绣阁,苏慕晚凭窗而立。

      楼下长街,那抹红衣与罗闻一前一后策马而过。红衣耀眼,罗闻的目光与笑意紧紧追随——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明媚张扬,不带半分往日的疏离克制。

      就在数日前,她还是人人口中与罗闻天作之合的苏家千金;今日,却成了满城茶余饭后的笑柄。

      她不明白。为何循规蹈矩十六年,苦练琴棋书画,活成世人眼中最完美的名门淑女,最终却敌不过一个肆意张扬的江湖女子?

      苏慕晚身子一晃,指尖深深抠进窗棂的木屑之中。
      “姑娘!”丫鬟的呼唤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眼前一黑,软软倒下。

      再醒来时,她病了。
      不再碰琴,不再练字,只是终日枯坐窗前,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阿娘,我这些年……是不是白活了?”她问得最多的就是这句。

      苏夫人心疼地宽慰:“世间好儿郎多的是,何必苦了自己?”

      苏慕晚缓缓转头,眼中是一片荒芜的清明:“阿娘,女儿想问的不是罗闻。”
      “女儿想问的是——为何我恪守这世道,这世道却将我推进深渊,女儿不服”

      可这世间女子,哪个不是顺从世道,这般过活,如今听闻这话苏夫人越发觉得她的慕晚发了痴病,请了数位名医,汤药如石沉大海,苏夫人只好请来与苏家交好的云寂禅师。
      禅师隔着屏风静立良久,长叹一声:
      “夫人,令爱此非身病,亦非心病。
      “是'知见障'——她心中笃信之道,与眼中所见之实,如水火同炉,已将灵台灼出裂痕。寻常药石,乃至佛法,皆已无力回天。”

      苏夫人面如死灰:“难道……就再无他法?”

      “老衲年轻时云游极北,曾闻一古老说法:'无心之人,可破有心之劫'。她们不依常理,不行常道,或能破此死局。
      “如今城中清心坊的清鱼姑娘,便是此类人。夫人或可……一试。”

      “清鱼……”苏夫人默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将帕子绞得死紧,仿佛在抓住最后的救赎。

      风卷帘动,清鱼已立于室内。那日罗府一别,她惊叹于她的温婉坚韧,今日一见却似哑琴枯花,再不曾有昨日娇艳,这到底是为何?

      不待她开口,苏慕晚缓缓转头,目光清明得令人心惊:“我见过你,在罗府。罗闻性情大变,与你有关?”

      清鱼点头。

      苏慕晚支撑着虚弱的身子,一步步逼近:“你帮他一人之执,放下枷锁,于你看来可是善?”
      “助人得解脱,自然是善。何有此问?”

      苏慕晚指了指随风而动的枝桠,声音陡然凄厉:“你只看见风自由了,又何曾听过树的呜咽,鸟的哀鸣,那些如梦靥般的低语与嘲讽。你这般善,却为何将我这无辜之人推进漩涡,沦为笑柄。”
      “清鱼姑娘,请你告诉我—— 因渡一人执念,从而伤害了另一无辜者,这究竟是善还是恶?”
      清鱼沉默了。她看着苏慕晚眼中倒映出的、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仿佛听到体内某处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某种天真就此碎裂。
      她没有辩解,也没有回避苏慕晚悲愤的目光,只是任由那句拷问在她空寂的心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许久,她向前踏出一步,不是逼近,而是以一种近乎郑重的姿态,拉近了与苏慕晚的距离。
      “阿婆教过我见善即善,见恶即恶,凡事但凭本心,我只见罗闻之苦,却未见你之痛。如果因为我帮了罗闻而伤害了你,我很抱歉。”
      苏慕晚:“抱歉,你一句抱歉,能让我变回那个曾经的名门淑女,还是换得罗闻的真心”
      清鱼:“你没有错,罗闻亦没有错,错的是他选了自己的本心”

      苏慕晚泪光迸现,却笑得荒凉:“本心?他的本心是挣脱枷锁,你的本心是行你所善,那我的本心呢?是零落在尘埃里,还是在世人的指指点点里苟存,这对我又何其公平。”

      清鱼握着瓷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出青白,喉间动了动,终是哑然。她是否真的错了……

      苏慕晚忽然笑出声,眼角却发涩:“姑娘可知,我从前总信‘善有善报’,可如今才懂,有些善是渡了别人,却沉了我。若这便是你们口中的‘凭心而为’,那我倒宁愿世间从无这般善。”

      “若恨我能让你好受些,”清鱼轻声道,“我情愿你恨我。”

      “恨”,苏慕晚缓缓摇头,目光穿透她,望向虚空:“我该恨谁,罗闻还是你,抑或者是这世道。我无处可恨,但你也不值得被原谅,没有你我不会被退婚,没有你我亦不是今日笑柄,原本的我该一生顺遂,而你却把本该属于我的幸福推进了深渊阿!”

      话已至此清鱼明了,有些结她解不开,有些怨她渡不了。
      清鱼缓步走出回廊,却见苏夫人怔怔的立在廊下,微微一礼:“让您失望了。令媛的知见障,我渡不了。她或许……比我们看到的更清醒。”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若我日后能做些什么,让她稍感宽慰,请您务必告知。这……是我该赎的罪。”

      “不必了。”苏慕晚立在门边,声音冷得像冰,“你我之间,最好是后会无期。”

      清鱼默然离去。也许,她真该恨她。

      也正在此时,身后忽地传来“铮”的一声裂响!

      琴弦应声而断,随之涌出的音浪却杀伐骤起,如金戈铁马踏碎琼楼! 再无半分从前的温婉,每一个音符都在嘶吼着一个女子的不屈与抗争!

      清鱼的脚步蓦地顿住,仿佛被这无形的音浪钉在了原地。

      一瞬间,她全都明白了——

      原来能渡苏慕晚的,从来都只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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