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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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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前夜,医馆里飘着浓浓的药香。储相夷在厨房里熬制当归生姜羊肉汤,这是储家世代相传的冬至药膳。白蔹坐在灶前添柴,火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
"记得你第一次做这个汤时,把羊肉炖老了。"白蔹忽然轻笑,"那时你才十四岁。"
储相夷搅拌汤勺的手微微一顿:"你还记得。"
"记得。"白蔹往灶里添了根柴,"那天的汤很咸,可我还是喝完了。"
储相夷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又很快抿成一条直线。他舀起一勺汤,轻轻吹凉,递到白蔹唇边:"尝尝咸淡。"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光。白蔹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汤汁温热,带着当归特有的香气。
"正好。"他轻声说。
储相夷收回勺子,若无其事地继续熬汤。但白蔹注意到,他的耳根微微泛红。
这时,杜明宇抱着一个纸箱兴冲冲地进来:"白老师,您订的实验器材到了!"
箱子里是白蔹特意订购的微型离心机和基因测序仪,都是最新型号。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仪器,眼睛闪闪发亮:"师兄,我们可以开始研究那个项目了。"
储相夷看着那些精密的仪器,目光复杂:"你的手......"
"已经没事了。"白蔹灵活地动了动手指,"你看,完全恢复了。"
其实他的右手在阴雨天还是会隐隐作痛,但他不想让储相夷担心。
冬至这日,医馆格外忙碌。储相夷一大早就开始为街坊们分发预防冻疮的药膏,白蔹在一旁帮忙。
"储大夫,"一位老奶奶拉着储相夷的手,"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储相夷温和地笑笑,没有接话。
老奶奶又看向白蔹:"白大夫也是,一表人才,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白蔹下意识地看向储相夷,却发现对方正低头整理药膏,仿佛没有听见。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白蔹在书房里调试新到的仪器,储相夷在一旁翻阅医案。
"师兄,"白蔹忽然问,"如果......如果我找到了治疗储家遗传病的方法,你会怎么做?"
储相夷翻书的手停在半空:"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想知道。"白蔹的声音很轻。
储相夷沉默良久,终是轻声道:"有些事,不是医术能解决的。"
他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刺进白蔹心里。是啊,就算治好了病,也治不好储相夷心中的枷锁。
傍晚,林玉茗来送冬至的饺子。她今天特意打扮过,发间别着一支精致的玉簪。
"我包了三种馅料,"她笑着说,"白菜猪肉、韭菜虾仁,还有白蔹最爱吃的三鲜馅。"
储相夷道了谢,却没有动筷子的意思。白蔹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相夷,"林玉茗轻声说,"我父亲说,过年时想请你去家里坐坐。"
储相夷的动作顿了顿:"年底医馆忙,恐怕抽不出时间。"
林玉茗的笑容黯淡下去,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没关系,等你空闲了再说。"
她离开时,白蔹送她到门口。雪后的街道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玉茗姐,"白蔹忽然问,"你为什么不放弃?"
林玉茗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朦胧的灯火:"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放弃?"
两个问题在寒冷的空气中交织,谁也没有回答。
回到医馆时,储相夷正在院子里收拾晾晒的药材。月光很亮,照得他的身影格外清晰。
白蔹走到他身边,两人沉默地一起收拾。当归、黄芪、党参......这些熟悉的药材在他们手中传递,仿佛在完成一个无声的仪式。
"师兄,"白蔹轻声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这些年,你累不累?"
储相夷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答。
"我累。"白蔹继续说,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累得快要撑不下去了。"
储相夷终于抬起头,月光下他的眼神深邃如潭:"那就停下来。"
"停在哪里?"白蔹直视着他的眼睛,"停在看得见你却够不着的地方?"
储相夷的指尖微微发颤,一片当归从指间滑落。他弯腰去捡,这个动作让他避开了白蔹的目光。
"白蔹,"他的声音低沉,"有些距离,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白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师兄,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为我好,却从不问我要什么。"
储相夷直起身,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的眼中翻涌着太多情绪,最终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回去吧,"他转身走向医馆,"天冷了。"
白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融入医馆的灯光中。
深夜,白蔹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他循声来到储相夷的房外,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还夹杂着药瓶碰撞的声响。
"师兄?"他轻轻敲门。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很久,储相夷才打开门,脸色苍白如纸。
"没事,"他的声音很轻,"只是有些咳嗽。"
白蔹注视着他额角的细汗,忽然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储相夷下意识地后退,却没能躲开。
"你在发烧。"白蔹的心揪紧了。
"小毛病。"储相夷勉强笑了笑,"睡一觉就好了。"
但白蔹知道不是小毛病。他看见储相夷放在身后的手在微微发抖,看见他唇色发白,看见他眼中深藏的疲惫。
这一夜,白蔹守在储相夷床前,寸步不离。他喂他喝药,替他擦汗,就像小时候生病时储相夷照顾他那样。
天快亮时,储相夷的烧终于退了。他睁开眼,看见白蔹趴在床边睡着,手还紧紧握着他的手。
储相夷轻轻抽出手,为白蔹盖好被子。月光下,白蔹的睡颜安宁而美好,像是从未经历过人世间的烦恼。
他的指尖虚虚拂过白蔹的眉眼,在即将触及时又猛地收回。那双总是沉稳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再等等......"他轻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冬夜里的落雪,"就快好了。"
窗外,冬至的朝阳正在升起。漫长的冬夜终将过去,但有些等待,却像冰雪下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默默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