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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除夕的雪下得绵密,将整座城市笼罩在静谧的洁白之中。医馆檐下的红灯笼在风雪中摇曳,在雪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储相夷天未亮就起身,在院子里扫出一条小路。白蔹站在廊下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心中泛起细密的疼。
      这些日子,储相夷的咳嗽愈发频繁了。虽然他总是刻意避开白蔹,但夜深人静时,那压抑的咳嗽声还是会透过墙壁传来,每一声都敲在白蔹心上。
      "师兄,"白蔹走上前,将手中的暖炉递过去,"雪大,进屋吧。"
      储相夷接过暖炉,指尖冰凉:"今日要回老宅,你......"
      "我陪你。"白蔹打断他,语气坚定。
      储相夷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终是轻轻点头。
      储家老宅坐落在城东,青砖灰瓦还保留着旧时的风貌。当储相夷带着白蔹走进祠堂时,几位长辈已经等在那里了。为首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是储相夷的叔公。
      祭祖仪式很简洁,但储相夷作为这一代的传承人,还是要行祭拜之礼。当他跪在蒲团上时,白蔹注意到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师兄......"白蔹忍不住轻声唤他。
      储相夷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作声。可是当他要起身时,身形却猛地一晃,险些摔倒。
      白蔹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触手的冰凉让他心头一紧。
      "怎么了?"叔公皱眉问道。
      "没事,"储相夷勉强站稳,"只是有些头晕。"
      可是他的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就突然袭来。这次咳嗽来得又急又猛,储相夷扶着供桌,咳得直不起腰。白蔹急忙为他拍背,却感觉到手下一片湿热。
      "师兄!"白蔹的声音带着惊恐。
      储相夷缓缓抬起手,掌心赫然是一片刺目的鲜红。
      祠堂里顿时一片寂静。几位长辈面面相觑,眼中都带着震惊与担忧。叔公快步上前,手指搭上储相夷的脉搏,脸色越来越凝重。
      "相夷,"叔公的声音低沉,"你的病......"
      "老毛病了。"储相夷想要收回手,却被叔公紧紧按住。
      白蔹站在一旁,只觉得浑身冰凉。虽然早就知道储相夷的病情,但亲眼看到他咳血,还是让白蔹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
      "叔公,"白蔹突然开口,"师兄的病,或许有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白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纸张:"这是我这些日子的研究成果。储家的病不是不治之症,只是需要特殊的治疗方法......"
      "够了。"储相夷突然打断他,"白蔹,不要再说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白蔹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阻止自己。
      储相夷缓缓站直身子,面向在场的每一位长辈。烛光在他清瘦的侧脸上跳跃,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这些年来,"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一直瞒着大家一件事。"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供桌上。白蔹看清了上面的字——
      "医馆转让协议"。
      "我已经联系好了买家,"储相夷的声音依然平静,"年后就会办理交接手续。"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白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死死盯着储相夷,想要从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可是没有,那双眼睛里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
      祠堂里一片寂静,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白蔹望着储相夷苍白的侧脸,忽然想起二十二年前的那个雨天。
      那时他才六岁,父母在一场意外中双双离世,他被送到孤儿院。是一个飘着药香的午后,十四岁的储相夷跟着父亲来孤儿院义诊。其他孩子都害怕喝药,只有他主动凑到药炉前,好奇地问每一种药材的名字。
      "你喜欢药材?"少年储相夷惊讶地问。
      他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我妈妈以前也熬药。"
      后来,储相夷求着父亲把他接回了医馆。从那以后,这里就成了他的家。他跟着储相夷学认药,学把脉,学针灸。每一个深夜,都是储相夷陪着他度过想父母的夜晚;每一次生病,都是储相夷守在他床前。
      医馆不仅是储家七代人的心血,更是他们共同的家。这里的每一味药材,每一本医书,都记录着他们共同度过的岁月。
      "你......"白蔹的声音颤抖着,"你要卖掉我们的家?"
      储相夷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闭上眼睛。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让白蔹心碎。
      叔公猛地站起身:"相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储家七代人的心血!"
      "正因为知道,"储相夷的声音依然平静,"才更不能让它成为枷锁。"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白蔹,那一眼包含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些年,为了守住医馆,我们失去了太多。父亲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医馆。可是现在......"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再次从指缝间渗出:"我累了。真的累了。"
      白蔹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明白这些日子储相夷的疏离是为了什么。他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深,深到宁愿摧毁他们共同的家,也不愿让所爱之人被责任束缚。
      几位长辈面面相觑,最终都默默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两个年轻人。
      当祠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储相夷终于转过身。月光从窗棂照进来,映照着他苍白的脸。
      "医馆卖掉后的钱,"他轻声说,"足够你继续做研究。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必再被这里束缚。"
      白蔹的泪水终于落下:"所以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离开?"
      "不,"储相夷轻轻摇头,"是为了让你自由。"
      他缓缓走近,指尖虚虚拂过白蔹的脸颊,在即将触及时又猛地收回:"你值得更好的未来,一个没有医馆,没有责任,也没有......我的未来。"
      "可是我要的未来里不能没有你!"白蔹抓住他的手,"师兄,你以为这样做很伟大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
      储相夷的手在颤抖,但他没有挣脱:"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我只需要你知道,有些选择,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
      窗外,雪越下越大,将所有的痕迹都覆盖在洁白之下。祠堂里的烛火还在跳动,映照着那些见证过百年风雨的牌位。
      白蔹突然松开手,后退一步。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眼神已经变得坚定。
      "好,"他轻声说,"既然这是你的选择。"
      他转身走向门口,在门槛处停下脚步:"但是储相夷,你记住。二十二年前你把我带回家的时候,说过这里永远都是我的家。现在,该轮到我守护这个家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风雪中。
      储相夷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月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供桌上的转让协议在烛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像是一纸判决书,宣告着某个时代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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