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投影仪 ...
-
“兄弟”那层窗户纸被捅破后，带来的并非全是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尘埃落定的松弛感。至少，许昼不用再刻意回避这个称呼，虽然每次听到周洲挤眉弄眼地喊“弟弟”，他还是会耳根发热，但那种感觉里，羞恼的成分少了，多了点难以言喻的、被划归到某人领域内的隐秘悸动。
顾未明那句“别熬太晚”像一颗温热的石子投入心湖，涟漪至今未平。许昼发现，自己开始贪婪地捕捉所有来自顾未明的、超乎“兄弟”范畴的细微迹象。比如，早上出门时，顾未明会极其自然地瞥一眼他是否系好了围巾；比如，餐桌上那杯姜茶，温度总是刚好；再比如，现在——
物理实验课，两人一组连接电路，验证焦耳定律。许昼对着一堆电阻和导线有点手忙脚乱，顾未明已经利落地接好了大半。
“这个滑动变阻器，串联在这里。”顾未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很近。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指挥，而是直接伸出手，从许昼手边拿起导线，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许昼的手背。
许昼猛地一颤，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一股热意“腾”地窜上脖颈。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看着那只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熟练地将导线拧紧在接线柱上。他的手真好看。碰到我了。两个念头毫无逻辑地交织闪过，让他心跳瞬间失了衡。
顾未明似乎全然未觉，接好线后便退开半步，检查电流表读数，侧脸线条冷静如常。只有那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一丝或许并不存在的紧绷。
许昼悄悄缩回手，指尖蜷缩，试图留住那转瞬即逝的触碰感。实验台的灯光白晃晃的，他却觉得有点晕，鼻腔里全是身边人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皂角香，混着实验室特有的金属和橡胶气味，搅得他心慌意乱。
【群名：高三七班地下情报中心（5）】
【周洲：实验课！物理实验室！明哥和许昼一组！我看到了！明哥手把手教许昼接线！】
【林薇：！！！手把手？！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周洲：字面意思上的手碰到手了！许昼耳朵唰一下就红了！我离得近看得清清楚楚！】
【张筱雅：……顾未明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孙炜：以明哥的性格，无意的吧？他做事不都这样效率至上？】
【李雯：可是……感觉气氛就是不一样了……】
【李浩然：小组实验进行肢体接触和协作是正常现象。焦耳定律实验需要精确连接电路。】
【周洲：@李浩然，大佬，电路连接的是电流，他俩连接的是暧昧！是火花！Q=I?Rt！产生的热量快要把实验室点燃了！】
【林薇：嗑死我了！这种无意识的触碰最要命！许昼小可怜脸皮那么薄，怎么受得住啊！】
实验课后的语文课，讲评期中考试作文。老师特意点了许昼的名字。
“许昼同学这次作文进步很大啊，”语文老师是个温和的中年女性，笑着看向他，“《那一刻的成长》，选材很真实，情感铺垫也很细腻，最后升华部分虽然稍显青涩，但格外真诚，能打动人心。”
许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篇作文他写的是转学初期的迷茫和适应，虽未明说，但字里行间藏着对某个沉默身影从排斥到依赖的微妙转变。
“特别是这种细微情感的捕捉，”老师继续点评，“很见功力。看来最近生活体验很丰富啊。”老师话语里带着善意的调侃，目光不经意般扫过许昼和他旁边的顾未明。
全班发出心照不宣的轻笑。许昼的脸更红了，几乎要埋进课桌里。他能感觉到身边顾未明的视线落在他发烫的耳廓上，久久没有移开。那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压得他心跳如鼓，却又隐隐期待着些什么。
他听出来了吗？他知不知道我写的是……许昼不敢深想，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被那种混合着羞耻和甜蜜的情绪蒸熟了。
午休时，周洲又赖在他们座位旁，啃着苹果，口齿不清地问：“哎，‘弟弟’，语文老师夸你情感丰富，说说呗，哪一刻成长了？是不是被‘哥哥’辅导功课时感动的？”
许昼抬脚作势要踹他：“吃你的苹果吧！”
顾未明没理会周洲的调侃，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递给许昼：“整理好的数学题型，还有几种变式。”
许昼接过，文件袋还带着一点对方的体温，沉甸甸的。他翻开一看，里面是几十页手写的题目和详解，字迹凌厉工整，重点都用红笔标出，甚至还在旁边空白处写了简短的思路提示和易错点。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他……他什么时候弄的？许昼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胀胀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刚才的玩笑和羞窘。他抬起头，看向顾未明，喉咙有些发紧：“你……你熬夜弄的？”
顾未明避开他的视线，拿起水杯，语气平淡：“没有。顺便。”
骗人。许昼心里小声反驳，手指紧紧捏着那份沉甸甸的心意，指尖都微微发白。一种强烈的情感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让他几乎要不管不顾地问出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们是“兄弟”吗？
但他终究没问出口，只是低低地、无比认真地说：“谢谢。”
顾未明喝水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极轻地“嗯”了一声。
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课。班主任讲完安全教育后，放了一段励志视频。教室窗帘被拉上，投影仪的光束在昏暗的空气中划出一道朦胧的通道。
视频内容有些枯燥，许昼有点走神。他的座位靠窗，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恰好落在顾未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像一幅精心勾勒的素描。
许昼看得有些出神。他好像总是这样，对周遭的热闹漠不关心，活在自己的秩序里。那我又算什么呢？是意外闯入的麻烦，还是……一点点不同的存在？
就在这时，投影仪忽然发出“滋啦”一声异响，画面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教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窗帘缝隙里透进的些微天光。
“呀！”
“怎么回事？”
“投影仪坏了吗？”
同学们一阵小小的骚动。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许昼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还有身边那人平稳的呼吸。他们离得很近，手臂几乎挨着手臂。许昼甚至能感觉到从顾未明那边传来的、微弱的体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