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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挑战 ...

  •   数学课上,阳光透过玻璃窗,将空气里的粉笔灰照得纤毫毕现。老师正在讲解一道复杂的三角函数综合题,声音平稳地回荡在教室里。
      许昼的笔尖悬在笔记本上方,许久没有落下。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在黑板上,而是越过几排桌椅,钉在左前方那个挺直的背影上——顾未明微微低着头,指尖夹着的笔偶尔在草稿纸上流畅地移动几下,侧脸线条冷静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股昨夜燃烧殆尽的怒火,经过一早上的压抑和那瓶牛奶的“羞辱”,此刻又死灰复燃,在他胸腔里噼啪作响,灼烧着他的理智。
      凭什么他就能永远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凭什么他就能理所当然地接受一切,包括自己这个被硬塞过来的“联姻”附属品?凭什么他就能用那种施舍般的、执行命令似的态度?
      一个尖锐的、冲动的念头猛地攫住了许昼,像毒藤一样迅速缠绕住他所有的思维。
      他猛地低下头,避开老师的视线,唰地撕下一张便签纸。纸张撕裂的声音细微却刺耳,引得旁边的周洲好奇地瞥了他一眼。
      许昼浑然不觉,笔尖带着几乎要戳破纸背的力道,飞快地写下几行字。字迹因为激动而有些潦草,却每一划都透着狠劲:
      顾未明:
      周考数学,敢不敢比一场?
      输了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任何事。
      敢吗?
      写到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顿下笔尖。他甚至能想象出顾未明看到这封幼稚却又无比认真的“挑战书”时,可能会露出的那种轻蔑的、仿佛看穿他所有虚张声势的眼神。
      但那又怎么样?他受够了这种被完全压制、被无视的感觉。他需要一个出口,需要一场正式的、能决出高下的对抗,哪怕他心知肚明,在数学这个领域,挑战顾未明近乎以卵击石。
      下课铃一响,老师刚走出教室,许昼就猛地站起身,捏着那张被他揉得有些发烫的便签纸,大步穿过走廊,在无数道或好奇或惊讶的目光中,径直走到顾未明的课桌前。
      周洲在他身后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想拉住他,却没来得及。
      顾未明正慢条斯理地合上数学课本,感受到面前的阴影,他抬起头,黑沉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许昼,等待着他的下文。
      许昼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上头顶,让他脸颊发烫。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将那张便签纸拍在了顾未明的桌面上,声音因为紧张和强装的镇定而显得有些发硬:“给你的!”
      顾未明的目光垂落,落在便签纸上。他修长的手指拿起那张纸,展开。视线快速扫过那几行字,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这种彻底的平静,比任何嘲弄都更让许昼感到难堪。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顾未明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许昼脸上,像是确认般,极淡地开口:“任何事?”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挑衅,只是在陈述挑战书上的条款。
      “对!任何事!”许昼挺直了脊背,下颌绷紧,迎着他的目光,不肯露怯,“不敢吗?”
      顾未明看着他,那眼神深得像潭,许昼几乎以为他要拒绝了,或者会说出什么刻薄的话。
      但他只是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将那张便签纸对折,随手夹进了自己的物理书里。
      “好。”
      只有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轰然砸在许昼的心上。
      接下来的几天,许昼几乎把自己逼到了极限。他放弃了所有的休息时间,像一头红了眼的斗牛,疯狂地钻进数学题海里。他翻烂了练习册,刷完了能找到的所有试卷,每天晚上台灯都亮到后半夜,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脑子里塞满了公式和图形。
      他不能输。他绝对不能输给顾未明。
      数学周考的考场安排在周五下午,天色有些阴沉,灰白的云层低低压下来,闷得人喘不过气。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油墨试卷特有的冰冷气味,混合着窗外飘来的、雨前泥土的潮湿感。
      许昼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指尖冰凉,手心却沁出一层薄汗。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些纷乱嘈杂的念头——顾未明那双淡漠的眼睛、那张被他揉皱又展平的挑战书、母亲小心翼翼的神情、还有这该死的联姻——全部挤出脑海。
      监考老师面无表情地分发着试卷,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在极度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试卷传到手中,沉甸甸的。许昼迅速扫了一眼前面的题目,心跳稍稍平复——选择题和填空题似乎都在掌控之中,大部分题型他都在这几天疯狂刷题时见过。他瞥了一眼左前方的顾未明,对方已经拿起笔,开始答题,侧脸线条冷静得像一尊雕塑,看不到丝毫情绪的波动。
      许昼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也拿起了笔。
      开局顺利。前三道选择题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公式和答案几乎是本能地涌现出来。填空题的前几道也迎刃而解。笔尖划过答题卡的声音流畅起来,那股憋了几天的狠劲似乎找到了宣泄口,让他暂时忘记了紧张,只剩下一种想要证明什么的急切。
      他甚至抽空又瞥了一眼顾未明的方向,对方答题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不需要停顿。
      许昼咬咬牙,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继续向下攻克。
      然而,变化发生在解答题的中段。一道看似平常的函数与导数综合题,却设置了一个极其隐蔽的陷阱。许昼按照常规思路一步步推导,算到最后却发现结果异常别扭。他皱起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对劲。
      他重新审题,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个条件,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被忽略的细节。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旁边的同学已经有人开始翻页,纸张的哗啦声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心跳开始加速。他尝试换另一种方法,草稿纸上的演算变得潦草混乱,数字和符号纠缠在一起,像他此刻越来越焦躁的心绪。那股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如同沙堡般开始崩塌。
      眼角余光里,顾未明似乎已经做完了那一面,正流畅地翻过试卷。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一丝滞涩。
      许昼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不得不暂时跳过这道让他陷入泥沼的题目,强迫自己看向后面。
      但失败的阴影一旦笼罩,便难以驱散。接下来的几道大题,难度陡增。立体几何的证明需要添加至少两条辅助线才能看清关系,而解析几何的计算量庞大得令人头皮发麻。许昼的思维像是陷入了粘稠的泥潭,每一步推进都异常艰难。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握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之前在顾未明物理笔记上看到的某个巧妙思路在脑中一闪而过,却像滑溜的鱼,怎么也抓不住。
      他不断地演算,又不断地划掉。草稿纸上很快布满凌乱的痕迹。时间流逝的速度快得可怕。监考老师提醒“还有半小时”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他猛地抬头,视线慌乱地扫过试卷,还有整整两面没有动!而最后两道压轴题,光是题目长度就让人心生畏惧。
      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他下意识地看向顾未明。
      顾未明已经放下了笔,正在检查试卷。他微微侧着头,目光沉静地扫过答题卡,手指闲适地搭在桌面上,那副游刃有余、掌控一切的模样,此刻在许昼眼里,像是一种无声的、极其残酷的嘲讽。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顾未明忽然极轻微地抬了下眼。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遇。
      顾未明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极淡地扫过他面前那片狼藉的试卷和草稿纸,以及他额头上清晰的汗珠。那目光没有任何意味,没有挑衅,没有同情,甚至没有好奇,只是纯粹的、漠然的掠过。
      却比任何嘲笑都更让许昼感到无地自容。
      他猛地低下头,耻辱感火烧火燎地窜上来,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抓起笔,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扑向最后那些难题。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字迹因为急促和慌乱而变得歪扭不堪。他试图套用公式,试图生搬硬套,但大脑一片混乱,思路像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头绪。
      最后一道大题,他只来得及看懂第一问,胡乱写了一个可能相关的公式上去,甚至来不及思考是否适用。
      “时间到。停笔。”
      监考老师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最终判决。
      许昼的手臂瞬间僵住,笔尖在答题卡上拉出一道无力而绝望的长痕。
      他眼睁睁看着试卷被从眼前收走,最后那道大题下面,是一片刺眼的空白。那个他仓促写下的公式,孤零零地呆在那里,像一个拙劣而又可笑的,他这场不自量力的挑战和彻头彻尾的失败。
      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他瘫坐在椅子上,手指冰凉,耳边嗡嗡作响。教室里响起各种嘈杂的声音——同学们讨论答案的喧哗、收拾文具的碰撞声、解脱般的叹息声——但这些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左前方那道目光似乎又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很短,很轻,却像芒刺在背。
      许昼没有抬头,他只是死死盯着自己桌上那张被汗水微微浸湿的草稿纸,上面布满了疯狂而又无用的演算。
      输了。
      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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