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薄荷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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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三楼的靠窗位置，夕阳的余晖为书架镀上一层暖金色的边。
沈既白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他需要这个缓冲，来重新巩固自己的心理防线。摊开的物理课本和习题册摆放得一丝不苟，像一排严阵以待的士兵。
当江临踩着点，单手拎着书包出现在视野里时，沈既白刚刚建立起的平静还是泛起了一丝涟漪。
江临在他对面坐下，身上带着刚从室外进来的、微凉的空气，还有那股若有似无的、清冽的薄荷气息。他今天没穿校服外套，只穿了件黑色短袖，衬得脖颈线条利落，整个人看起来比白天在课堂上要……收敛些许。
“会长，真准时啊。”他笑着，声音比在走廊里低了几分，像是怕惊扰图书馆的安静。
沈既白“嗯”了一声，将他的那本笔记推过去，翻开到折角的一页，上面是基础电路图。“从这里开始。先告诉我，电压和电流的关系。”
江临接过笔记，指尖无意间擦过沈既白的手背。很轻，很快，像羽毛拂过。
沈既白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面色却依旧平静。
“欧姆定律呗，I=U/R。”江临答得随意，目光却没落在笔记上，而是看着沈既白低垂的眼睫，“会长，你讲题的时候，声音比平时软。”
沈既白抬眸，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语气冷淡：“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
“哦。”江临从善如流地低下头，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几下，却又忽然停下。他再次抬头，眼神里带着一种纯粹的、求知的困惑，“会长，这里……电势差的方向，是怎么判断的来着？”
沈既白倾身过去，用笔在图上指点：“从正极到负极……”
他靠得近，能闻到江临发间清爽的洗发水味道，混合着那丝熟悉的薄荷甜。这个距离超过了安全社交范围，但他此刻的身份是“辅导者”，似乎无可指摘。
“……就像这样，明白了吗？”他讲解完，准备撤回身体。
“好像……还有点不明白。”江临微微蹙眉，手指点着图纸上的另一个点，“如果这里断开，会怎么样？”
他提问时，下意识地朝沈既白这边又靠拢了些。两人的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呼吸可闻。
沈既白能清晰地看到江临近在咫尺的侧脸，看到他专注时微微颤动的长睫，还有他点在纸上的、沾着些许彩色粉笔灰的指尖。
一种微妙的氛围在安静的空气中弥漫开来。没有挑衅，没有戏谑，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暧昧的靠近。
沈既白喉结微动，重新将注意力拉回电路图，又详细解释了一遍。这一次，他的语速比平时稍慢。
“原来如此。”江临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终于直起身，拉开了距离。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喉结滚动，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卫衣口袋里摸出两颗包装熟悉的薄荷糖，将其中一颗放在沈既白摊开的习题册旁边。
“补充点糖分，学习效率高。”他压低声音，眼神真诚，仿佛这只是一个基于科学考量、无比正当的建议。
沈既白看着那颗浅绿色的糖，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他没有像在课堂上那样立刻扔掉。
“我不喜欢甜食。”他说，语气平淡，却没有动那颗糖，任由它躺在自己的书页上。
江临眨了眨眼，把自己那颗剥开扔进嘴里，腮边鼓起一个小块，含糊地说：“哦，那我下次带别的。”
没有追问，没有强求，自然得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江临出乎意料地配合。他虽然基础薄弱，但理解力不差，偶尔点一下就能触类旁通。除了偶尔会用那种专注的、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沈既白讲题的样子之外，并没有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这种“正常”，反而让沈既白有些不适应。
直到辅导接近尾声，图书馆的闭馆音乐轻柔地响起，打破了持续已久的安静。
沈既白合上最后一本参考书，动作利落地开始整理桌面的文具。江临也慢悠悠地将那本涂鸦笔记塞进书包，目光却始终落在对面那人身上。
“会长，”看沈既白站起身，江临也随即跟上，与他并肩走下楼梯。
福州的九月依旧炎热，热浪在傍晚仍未完全散去，走出图书馆大门，一股闷湿的空气便包裹上来。江临用笔记本扇着风，状似无意地开口：“这天气也太黏了，食堂根本没胃口。我知道一家冰饭，就在后街，薄荷底的，特别爽口。一起去降降温？”
沈既白脚步未停，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侧脸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有些朦胧：“不熟。”
依旧是这两个字，但在此刻的闷热中，少了几分冷硬，倒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推脱。
江临轻笑一声，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
“冰饭诶，会长，”他快走两步，转身拦在沈既白面前，微微低下头，眼神清亮，带着点诱惑，“想想看，碎冰、糯米饭、加上绿豆薏米和时令水果，最后浇上冰镇的薄荷糖水……一口下去，保证比你在教室吹电风扇舒服一百倍。”
他描述得极具画面感，仿佛那碗清凉的甜品已经摆在眼前，与周遭的闷热形成鲜明对比。
“而且，”江临压低声音，凑近了些，他身上那股清冽的薄荷气息似乎也带上了凉意，“那家店是我哥们家开的，料给得特别足。就当……陪我一起去验个货？”
沈既白抿了抿唇。他应该拒绝的。和江临一起出现在校外的甜品店，这不在他任何一条计划之内。
他沉默了几秒，这沉默在江临看来，几乎是默许的前奏。
“走吧会长，”江临适时地后退半步，拉开一个让人舒适的距离，笑容在炎热的傍晚显得格外有感染力，“去晚了，芒果和西瓜的浇头可就卖光了。”
说完，他不再给沈既白犹豫的机会，转身朝着校门后街的方向走去，只是脚步放慢了许多，明显是在等他。
沈既白看着他的背影，又感受了一下周身挥之不去的闷热。最终，他抬步，跟上了前方那个仿佛自带清凉气息的身影。
夕阳的热度炙烤着大地，而他们的目的地，是一碗能驱散所有暑气的冰饭。
江临的嘴角，在沈既白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个得逞的、灿烂的弧度。他拿出手机，飞快地给周屿发了条信息：
「计划通。清凉双人副本，开启。」
后街的冰饭店铺不大，却干净清爽。老旧的空调嗡嗡作响，送出难得的凉风。一碗点缀着鲜果、浇着碧绿薄荷糖水的冰饭下肚，周身的燥热果然被涤荡一空。
沈既白吃东西很安静，动作斯文，连勺子碰到碗沿的声音都几不可闻。江临则吃得畅快，额前碎发被空调风吹得微动，满足地叹了口气：“活过来了。”
他看向对面连吃甜品都一脸认真的沈既白，眼底笑意加深。时机正好。
“会长，”江临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剩余的碎冰，语气听起来随意又真诚，“今天真的多亏你了。我感觉你讲一遍，比我们物理老师讲三遍还清楚。”
沈既白抬眼看他，没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江临迎着他的目光，笑容里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恳求，像怕被拒绝，又忍不住期待：“所以……那个，以后的物理，我能不能……都来找你？”
他似乎觉得这个请求有些得寸进尺，立刻又补充道：“不用像今天这么久！就每周抽一两次，放学后半个小时就行！地点你定，图书馆、空教室都行！”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灼灼，那股清冽的薄荷气息仿佛也随着他的话语弥漫过来：“我保证认真听讲，绝不捣乱，作业按时完成。” 他顿了顿，加上一个自以为很有分量的筹码，“下次我还请你吃冰饭，加双份芋圆！”
沈既白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
理智告诉他，这绝对是个麻烦。江临本身就是个巨大的不确定因素，答应他，无异于在自己的秩序世界里安装了一个定时炸弹。
可看着对方那双此刻盛满了纯粹期待、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的眼睛，那句冷硬的“不行”在喉咙里转了一圈，竟有些说不出口。
他想起下午在图书馆，江临虽然心思不纯，但确实在认真听讲；想起他理解某个知识点时，眼中骤然亮起的光；也想起那颗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笔袋里的薄荷糖。
空调的冷气吹在皮肤上，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碗里的冰饭化开，糖水清甜。
沈既白垂下眼睫，避开那过分炽热的目光，用勺子轻轻拨弄了一下碗底的红豆，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江临耳中：
“……看我时间。”
没有明确答应，但这含糊的四个字，对于江临来说，不啻于一声惊雷。
他愣了一秒，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几乎是立刻敲砖钉脚，生怕沈既白反悔，“我提前问你！你哪天方便就哪天！”
沈既白没有再看他，只是默默地继续吃着碗里剩下的冰饭，耳根却在不经意间，悄悄漫上一抹极淡的粉色，与碗中红艳的西瓜瓤交相辉映。
江临强压下心中的雀跃，低头飞快地给周屿发信息：
「重大进展！获得长期‘合法’接触许可！ Repeat，长期许可！」
周屿的回信带着浓浓的无奈：「……你最好是真的去补课的。」
江临笑着收起手机，抬头看向对面的沈既白。窗外的天色已暗，店铺的灯光在他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他的“捕猎”计划，终于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薄荷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