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闺蜜决裂 ...
-
苏念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像一台过载后强行冷却的机器，昼夜不停地分析视频，整理证据。她切断了几乎所有外部联系，手机静音，社交软件通知关闭。她需要绝对专注，需要在这片谎言废墟上，建立起真相的堡垒。
然而，有一个人是她无法，也未曾想过要完全屏蔽的——夏淼。
夏淼的担忧像不断敲门的访客，从信息询问到电话轰炸，语气从关心变为焦急，最后几乎带了怒气。苏念的失联和之前的异常，让她预感到了极度的不妙。
终于，在苏念闭门不出的第三天傍晚，夏淼直接杀了过来。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看到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
客厅窗帘紧闭，光线昏暗。空气里飘着外卖食物不新鲜的酸腐味。苏念蜷在电脑桌前，屏幕上定格着顾云深那张被微表情分析软件标记出无数“异常点”的脸。她本人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但眼神却亮得吓人，混合着极度疲惫和偏执的亢奋。
“苏念！”夏淼又惊又怒，几步冲过去，一把夺过鼠标，强制关闭了那个令人不适的界面，“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看看你现在像什么鬼样子！”
苏念像是被从另一个维度拽回，茫然地眨了眨眼，焦距才慢慢汇聚到夏淼写满担忧和愤怒的脸上。
“淼淼……”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来了。”
“我再不来，你就要把自己活活耗死在这个骗子手里了！”夏淼气得胸口起伏，指着暗下去的屏幕，“你还在研究他？研究这个用数据把你耍得团团转的烂人？有意义吗？！”
苏念的眼神瞬间恢复了冰冷锐利：“有。我要知道，我到底蠢到了什么地步。”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夏淼几乎是吼出来的，“除了让你更痛苦，更走不出来，还能有什么结果？！他现在人在哪儿？他掉一根头发了吗？没有！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自我凌迟！”
“我不是自我凌迟！”苏念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扶住桌子才站稳，眼神却毫不退让地钉着夏淼，“我在弄清楚真相！我要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当猴耍了一年！”
“真相就是他是个黑客，是个骗子！他监控你，玩弄你的感情！这还不够清楚吗？！”夏淼痛心疾首，“念念，听我一句，放下吧！把他所有的东西都删干净，拉黑，当这个人死了！我们重新开始，行不行？”
“放下？重新开始？”苏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苦涩的弧度，“淼淼，你说得轻巧。过去的一年，我的生活，我的情感，我的……整个世界，都是绕着他建的！现在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让我当没发生过？我怎么做得到？！”
她指着电脑，“那些视频，那些对话，那些我以为灵魂相通的瞬间……它们不存在吗？它们存在！只不过是以一种……一种我最恶心的方式存在！我必须弄明白，我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交代？你要什么交代？！”夏淼声音拔高，“去找他对质？让他亲口承认他就是个监控狂？然后呢？听他再说几句花言巧语，让你好不容易捡起来的碎片又撒一地？苏念，你醒醒！你跟这种变态纠缠下去，只会被他拖进地狱！他根本就不是人！”
“我知道他不是人！”苏念激动地反驳，“所以我更要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我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我不能……我不能允许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翻篇！”
她的固执像一堵墙，把夏淼所有的关心和劝诫都挡在外面。夏淼看着好友那近乎走火入魔的状态，又急又气，怒火直冲头顶。
“好！好！你要真相是吧？”夏淼气得脸色发白，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叠新资料，重重拍在桌上，“这是我托人查到的，关于顾云深背景的更多黑料！你看看吧，看看这个你念念不忘的‘灵魂伴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苏念目光落在那些纸上。
“他名下注册的空壳公司，不止一家，业务从数据扒窃到情感诈骗，五花八门，但几乎零流水！”
“他早期参与的开源项目，代码风格阴险，游走在法律边缘，差点吃官司！”
“还有，他在极客论坛上用马甲发表过‘通过行为数据完美操控个体情感’的变态言论！”
“最重要的是，”夏淼指着最后一张模糊的、像是监控截图的照片，“有人拍到他上周，和星耀资本那个吃相难看的李总，在高级会所秘密接头！星耀资本是干什么的？就是那个专门投资侵犯用户隐私社交APP的黑心公司！你现在还觉得，他搞这一切，是因为‘爱你’吗？！”
夏淼的话像冰锥，一下下凿着苏念本就脆弱的神经。这些新信息，像一块块巨石，加固着她对顾云深的负面认知。他不是单纯的骗子，他可能牵扯着更肮脏的商业阴谋。
理智上，她知道夏淼是对的。
但情感上，那个被欺骗、被玩弄了整整一年的自己，那个曾将全部真心和信仰都押上去的自己，产生了近乎本能的抗拒。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珍视的一切，背后竟是如此丑陋。她甚至隐隐觉得，接受这些“更残酷的真相”，是对过去那个深爱顾云深的自己的、又一次彻底否定和背叛。
这种分裂让她痛苦不堪。
“够了！”苏念猛地打断夏淼，声音尖锐，“淼淼，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些……这些都不能直接证明什么！也许他有苦衷，也许……也许他身不由己……”
这话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但她就是无法在夏淼那咄咄逼人的、仿佛要将她最后遮羞布都扯掉的关切面前，完全低头。
夏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苏念！”夏淼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替他洗地？！你还在信你那可笑的‘万一’？！你被他PUA傻了吗？！还是你宁愿活在自己意淫的幻想里，也不肯面对现实？！”
“我不是替他洗地！”苏念也激动起来，眼泪在眶里打转，“我只是……我需要时间！我需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弄明白！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把所有这些……这些最坏的可能，劈头盖脸砸过来！”
“你的方式？什么方式？继续对着这些视频意淫他的微表情？继续活在他的阴间？！”夏淼指着电脑，痛心疾首，“我告诉你，苏念！你这不是坚强，是懦弱！你不敢面对现实，不敢承认自己眼瞎爱错了人！你宁愿用这种自残的方式，逃避真正的痛苦！”
“你胡说！”苏念被戳到痛处，情绪彻底崩盘，“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没有被这样骗过！你没有付出过一整年的真心然后发现那是一场戏！你没资格在这里judge我！”
话一出口，两人都僵住了。
房间里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和窗外模糊的车流声。
夏淼看着苏念，眼神里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让她窒息的悲伤和无力。她做了这么多，查了这么多，只是不想看最好的朋友沉沦。换来的，却是这样的指责。
“好……好……”夏淼点了点头，声音低下去，带着心灰意冷的疲惫，“我不懂……我没资格……苏念，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
她缓缓拿起包，将那叠她费尽心力弄来的资料，轻轻推到苏念面前。
“这些……你留着吧。或许你的‘方式’需要。”夏淼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苏念心上，“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她没有再看苏念，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脚步沉得像拖着镣铐。
房门被轻轻带上，“咔哒”一声轻响。
这声音，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隔开了两个世界。
苏念僵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看着桌上那叠象征“更残酷真相”的资料，又看了看屏幕上顾云深定格的脸。
巨大的、迟来的悔恨和孤独，如同海啸将她吞没。
她失去了爱情，现在，连最铁的友情，也被她亲手推开。
她缓缓滑坐在地，把脸埋进膝盖，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压抑的、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决裂的伤口，并不比欺骗的伤口浅。
在这个由谎言和偏执构筑的黑暗迷宫里，她似乎，真的只剩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