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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资本獠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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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向蓝桥”项目名义上的总部，蜷缩在CBD核心区一栋摩天楼的顶层。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线条锋利的极简装修，无声滑行的精英白领……这里的一切，都与顾云深那个隐藏在暗处、弥漫着服务器低吼的控制中心，形成残酷对比。
此刻，顾云深陷在一间能俯瞰大半个城市的会议室皮质座椅里，对面是星耀资本的代表李总，以及他带来的两名眼神精明的助理。空气里漂浮着昂贵咖啡的香气，却压不住那股剑拔弩张的紧绷。
李总年近五十，保养得宜，定制西装包裹着发福的肚腩，手腕上那块低调的百达翡丽无声诉说着他的身价。他脸上挂着商人标准的、皮笑肉不笑的弧度，眼神却像冰冷的探针，毫无温度。
“云深啊，”李总抿了口咖啡，语气轻松得像在拉家常，“‘逆向蓝桥’的内测数据，董事会审过了。非常亮眼，尤其是用户粘性和情感依赖度，吊打市面上所有同类产品。”
顾云深坐在他对面，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光洁的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穿着简单的黑色技术员外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他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迎着李总的目光，等待着他亮出底牌。
李总放下咖啡杯，身体也往前倾了倾，脸上那层虚伪的和气收敛了几分，露出了资本家的獠牙。
“但是，”他话锋一转，如同毒蛇吐信，“董事会对于项目目前的进展，尤其是核心技术的独立部署和产品化速度，非常、非常不满意。”
旁边一名助理立刻在平板电脑上划拉几下，调出一组数据图表，推到顾云深面前。
“看，资源消耗分布。这个被标记为‘镜像’的独立模块，吞掉了项目超过35%的顶级算力，存着海量的非结构化敏感数据，但其产出……”李总的手指重重戳在屏幕上那个被高亮的部分，目光锐利如鹰隼，“据我们了解，似乎并没有效反哺到主产品线的迭代里。云深，你解释一下，这个‘镜像’模块，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需要投入这种近乎疯狂的、不计成本的血本？”
顾云深的心脏猛地一抽。他们果然死死盯上了“镜像”，这个他为苏念精心打造的、耗费了无数心血的“数字囚笼”和“情感试验场”。
他吸了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李总，‘镜像’是‘逆向蓝桥’核心算法的深度测试和优化平台。它通过处理特定高维数据，来验证和完善我们的人格模型与情感预测系统。这部分投入，是为了构建更高的技术壁垒，短期内看不到直接回报，但长期看，是确保产品在未来血海中保持绝对统治力的关键。”
他给出的解释，半真半假，是早就备好的台词。
李总听完，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意味深长。
“技术壁垒？云深，我们是资本家，不是慈善家。我们关心的是技术壁垒能不能快速、暴力地转化成市场垄断和真金白银。”他的语气渐渐带上铁锈般的压迫感，“据我们所知，这个‘镜像’模块，似乎跟某个……特定的测试用户，绑定得有点过于如胶似漆了？”
顾云深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他们知道的，比他预想的更深。资本的触手，果然无孔不入。
“深度测试需要聚焦。”顾云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选择一个典型用户进行长期、深入的跟踪分析，是效率最高的路径。”
“典型用户？”李总嗤笑一声，毫不掩饰他的讥讽，“一个被多维度、全天候数据解剖，其情感反应和行为模式被用来不断喂养和优化一个独立模型的‘典型用户’？云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别把董事会当傻子糊弄。”
他靠回椅背，双手交叉，露出了资本真正的、沾着血的獠牙。
“董事会讨论后认为，‘镜像’模块目前的运行模式，已经严重偏离商业轨道，造成了巨大的资源黑洞和潜在的法律雷区。我们要求你，立刻、马上做出调整。”
顾云深的心沉入谷底：“什么调整？”
“二选一。”李总伸出两根手指，语气不容置疑，“一，立刻停止‘镜像’模块的独立运行，把它所有技术数据、模型算法，尤其是那个‘典型用户’的完整数据灵魂，移交由星耀技术团队主导的‘白鸽’项目组。我们需要这些核心资产，给‘白鸽’——我们下一代王牌社交APP的上市，插上火箭。”
移交苏念的数据灵魂？让她的隐私，她的情感模式，成为星耀资本批量复制、用于收割更多用户的韭菜刀？顾云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几乎要拍案而起。
“第二呢？”他强压着翻涌的怒火。
“第二，”李总的目光变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如果你执意要保留这个……个人趣味过于浓重的‘私人玩具’，那么，星耀资本将启动对‘逆向蓝桥’项目的强制审计和血腥重组。我们有充分理由怀疑，你利用项目资源搞与商业目标八竿子打不着的私活，严重损害了所有投资人的钱袋子。到时候，你不仅会失去对项目的掌控，还可能把牢底坐穿。”
赤裸裸的威胁。
会议室陷入死寂。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像是在为这场不对等的屠杀伴奏。
顾云深看着李总那张看似平静、实则掌控生杀予夺的脸，看着他那两个助理眼中毫不掩饰的算计，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暴怒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创造了“逆向蓝桥”，他拥有颠覆行业的技术，但在庞大的资本怪兽面前，他依然像一只可以被随手碾死的虫子。他的技术，他的心血，甚至他那个扭曲的、关于苏念的执念，都成了资本眼里可以明码标价、随意交易、随时丢弃的筹码。
他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或许也曾混杂着利用技术登顶的野心。但不知何时起，维系与苏念的那个连接，成了他投入所有、甚至不惜与魔鬼共舞也要死守的堡垒。这很病态，很扭曲，但他无法否认。
“李总，”顾云深终于开口，声音因压抑而沙哑，“‘镜像’模块的技术，是‘逆向蓝桥’的心脏，也是我个人的技术贞操带。方案一，我无法接受。”
他顿了顿，迎上李总骤然冰封的眼神，继续道：“至于方案二，启动审计重组，对项目，对星耀，将是核爆级别的双输。项目的核心技术架构是盘根错节的神经网络，没有我的深度介入，强行接管只会引发系统雪崩，所有投入瞬间蒸发。”
他在赌。赌星耀资本不愿承受项目彻底烂尾带来的巨额损失。
李总眯起眼，仔细打量着顾云深，像是在评估他的骨头有多硬。良久，他脸上重新堆起那套公式化的假笑，但眼神更冷了。
“云深，你有你的技术洁癖，我们也有我们的商业底线。”他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依旧坐着的顾云深，“看来，我们暂时谈不拢了。”
“我们会给你一点时间，好好想想。但是，记住，资本的耐心是耗材。”他的话语如同墓志铭，“我们期待在下一次董事会之前，看到你的……‘聪明’选择。否则，后果你懂的。”
说完，他不再施舍给顾云深一个眼神，带着两名助理，转身离去。
厚重的会议室门缓缓合拢，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顾云深独自瘫在空旷的会议室里，窗外是璀璨如星河、川流不息的城市夜景，但他却感觉置身冰原。
资本的獠牙，已经毫不留情地咬住了他的喉咙。
他为了那个虚假的“奇迹”，投入的何止是技术和资源，更将自己献祭给了与庞然巨物对抗的绝境。
前路，似乎只剩下悬崖和更加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拿起桌上那杯早已冷透的咖啡，仰头灌下。极致的苦涩，从舌根一路烧灼到五脏六腑。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正在滴答作响地走向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