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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情感失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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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向蓝桥"控制中心像一艘在数据风暴中濒临解体的幽灵船，红色警报如同垂死挣扎的脉搏，在主屏幕上不规则地闪烁，映照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星耀资本的最后通牒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防火墙日志上爬满了来自全球匿名IP的试探性入侵记录。而为了维持那个吞噬资源的"镜像"模块——关于苏念的巨大数字幻影——核心系统的负载已逼近临界点，不时发出刺耳的过载蜂鸣。
他像同时与多个看不见的敌人作战的孤军，精力被拉扯到极限。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靠高浓度咖啡因和强效提神药物支撑，太阳穴如同被重锤持续敲击，眼前不时闪过雪花点。
但他不能停下。他必须守住这个耗费全部心血、承载着扭曲执念的堡垒，维系那条通往苏念的、布满裂痕的线——哪怕另一端可能已是冰冷的审视和复仇的火焰。
晚上九点五十五分。距离十点还有五分钟。
顾云深用冰水用力搓了把脸，试图驱散疲惫。镜子里那个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眼神交织着偏执与惶恐的男人，陌生得让他心惊。
他需要扮演。像过去三百六十五天一样，扮演那个完美的、与苏念灵魂共鸣的顾云深。尽管观众可能已不再投入，甚至正拿着放大镜寻找每个表演的破绽。
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恶心。
十点整。屏幕亮起。连接建立。
苏念的脸出现在那端。她也清瘦了些，素颜，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不再有往日的雀跃或依赖。这种平静，比愤怒更让人不安。
"晚上好。"苏念的声音很轻，没有起伏。
"晚上好。"顾云深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如常温柔，但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泄露了他的状态。他感觉面部肌肉僵硬，笑容一定很勉强。
例行公事的寒暄。气氛沉闷粘稠。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敏感话题，像两个蹩脚的演员念着无关痛痒的台词，台下却暗潮汹涌。
顾云深感觉自己走在钢丝上。一边要应对苏念平静表面下可能暗藏的机锋，一边要留意控制台不时跳出的系统警报，脑子里还要盘旋如何应对星耀资本的逼宫......多重压力像无形巨手挤压着他的神经。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安全区——一部他们曾都感兴趣的小说，但讲述磕磕绊绊，逻辑时有中断，甚至不小心引用错了一个次要人物的名字——这在过去绝不可能发生。
苏念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像以前那样及时纠正或深入探讨。她的沉默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的狼狈和......失准。
焦躁感在心底蔓延。他感觉正在失去对局面的控制，无论是眼前的苏念，还是身后的整个系统。
就在这时，苏念忽然轻声问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根针精准刺破他紧绷的神经：
"顾云深，你看起来很累。是'系统'......出了什么难以解决的'bug'吗？"
"系统"、"bug"......这些词从她口中如此平静地说出，带着一种了然的、近乎残忍的暗示。
心脏像是被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呼吸一窒。他猛地抬头，看向屏幕里的苏念。她还是那样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仿佛已洞悉一切。
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作为幕后操控者的优越感和掌控感，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累积的压力、极度的疲惫、被资本逼迫的愤怒、对苏念的愧疚、害怕失去一切的恐惧......所有这些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终于冲垮理智的堤坝。
没有经过任何"人格模型"的运算，没有参考任何"交互指南"，一种纯粹的、未经修饰的、带着巨大压力和痛苦的情绪，如同本能般冲口而出：
"是！我很累！我快撑不住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扯般的沙哑和激动，眼睛因充血而泛红，"他们都在逼我！所有人都想抢走我的一切！连你......连你也在怀疑我，审视我！我......"
话戛然而止。
如同被惊雷劈中，顾云深瞬间清醒。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失控了。
他在苏念面前，露出了那个隐藏在完美面具之后，疲惫、惶恐、充满破绽的、真实的自己。
巨大恐慌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僵住。他看着屏幕里苏念那双骤然睁大、写满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眼睛，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
完了。
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试图补救，试图挤出笑容，试图用谎言掩盖刚才那失控的瞬间。
"我......我是说......"声音变得干涩慌乱，眼神游离，不敢再与苏念对视，"最近工作压力是有点大，遇到些技术难题......我，我可能是太累了，胡说八道......"
但解释在刚才石破天惊的、充满真实痛苦的爆发面前，苍白无力，欲盖弥彰。
那瞬间的失控，像划破夜空的闪电，虽然短暂，却足以照亮许多隐藏在黑暗中的轮廓。
苏念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从激动到恐慌，看着他那拙劣的掩饰。脸上的平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困惑，有了然，甚至......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触动？
那不是一个程序该有的反应。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在重压下不堪重负的人才会有的崩溃。
顾云深在她的注视下无所遁形。他匆忙地、几乎语无伦次地结束了通话，甚至忘了说再见。
屏幕暗下去。
控制中心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服务器更加凄厉的、仿佛预感到末日的蜂鸣。
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插入头发用力拉扯，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他不仅失去了对系统的控制，更失去了对自己情绪的控制。
而这一次的失控，将他一直以来精心维持的骗局，撕开了一个再也无法弥补的巨大裂口。
在苏念面前，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暴露了代码之下，那个笨拙、慌乱、充满弱点与痛苦的——真实的灵魂。
而这短暂的真实，所带来的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