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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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真脑子浑浑噩噩的。
接二连三的变故冲垮了他的精神防线，强烈倦意涌上心头，令他几近难以应对。
宋经理的话振聋发聩地回荡在他的脑海里，纪真从来是柔软的，他的世界只困于一方灶台，待人接物永远真诚温暖，多数客户也因这点对他青睐有加，纪真从未受过如此冷眼。
宋经理说他是个弱者。
说他的与世无争是错的，说他被伤害亦罪在本身，说他哪怕被冤枉也得认栽。
纪真本不应该哭的，他要是硬气洒脱点，他就该对这颠倒是非的论调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难过，他没有一点自我保护，所以当这些恶意张牙舞爪扑上来时，一贯柔软的心只能被血淋淋刺伤。
他甚至没有一点反抗时间，很快警察就要来了，他只能像只羊羔一样束手无策，因为他不懂所谓的人情世故，所以他就得任人宰割。
这和纪真从前的所识所知完全相反，他的世界摇摇欲坠，信仰在崩塌的边缘……
纪真有些难过地想：他要去坐牢了……
他还有叮当，叮当离不开他，他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纪真有些委屈，他现在又觉得沈哲非常坏，是不折不扣的反派。
明明知道那菜有毒，还是吃下去。
明明嘴上说着爱他，却让他这么难过。
纪真回忆起沈哲吻着他时那双深邃的眼神，乌沉沉的、裹挟着浓厚的爱意，渴求地与他相望，纪真心里登时又被另一种奇异的情绪灌满，酸酸涨涨的充斥心房里。
纪真对情爱依旧懵懂，但不可否认，沈哲确实给予了他致命一击，他用他的雷霆手段彻底撬开了纪真的心防，纪真可以回避白涂山，却回避不了沈哲。
不一样了，已经不一样了……
纪真想，他恐怕终一生都无法逃脱沈哲为他刻下的魔咒，沈哲的音容笑貌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哪怕现在纪真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
“呜……”
纪真哭得太厉害了，眼睛逐渐通红发肿，心脏颤抖得厉害，他抬头想换口气，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旁泛光的瓷砖墙壁倒映出自己的倒影。
墙壁上的青年眉头紧紧皱着，眼睛肿得有些难看，唇角边挂着鲜血，这是沈哲流血吻他时残留的，纪真的嘴里还泛着一股血腥味。
纪真不想让沈哲死，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跑到医院里，不管沈哲是不是在icu，不管沈哲是不是在动手术，他要对沈哲破口大骂、对沈哲拳打脚踢，痛斥沈哲的坏蛋行径，然后、然后……
然后纪真想不出来了，他又想起沈哲那个激烈又充满占有欲的吻，还有吻完之后，那声恳求般的“如果我醒来，答应我，请爱我”……
纪真盯着唇边那点殷红，逐渐出神，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听到一道惊讶的苍老声音，“纪真，你怎么在这里？”
纪真拉回神智，循声望去，隔着朦胧水汽看见一张苍老的脸，是陈敬山。
陈敬山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拿着个印有‘南山医院’字样的塑料袋，一身T恤休闲装，明显是刚从外面回来。
陈敬山惊讶地看着他，见纪真神情呆呆的满脸泪水，很快就反应过来什么，吁了口气，“我听说三楼出事了，有个包间吃死了个人，那就是你吧？”
“……”纪真轻声辩驳道，“没吃死，沈哲还在抢救，他还没有死……”
陈敬山‘哦’了一声，“那你下毒了吗？”
纪真：“没有。”
陈敬山点点头，“我猜也是，你没这个胆子，那就是有人陷害你，没事，等警察查清楚就可以了。”
纪真这次没回答了，眼底泪水愈发朦胧，哀伤地与陈敬山相望。
陈敬山敏锐地感觉到什么，“你怎么这副表情？难道警察不查证么？不对，你怎么在五楼？宋远风呢？他和你说了什么？！”
纪真含着鼻音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宋经理说……这是那些有钱人的搏斗……他管不着，看哪方势力斗到最后赢了……输的就去坐牢……”
陈敬山刹那间就在这年轻人的眼中的悲伤为何而来。
陈敬山老迈的眉宇皱起，“别听他瞎说，他怎么可以这样。”
纪真道：“宋经理说饭店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他说我不懂人情世故，自己招惹来这样的事情……”
陈敬山闻言，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他这么说你就相信了？别傻了，他那种生存模式要是有用，他也不用从国家银行经理混到饭店里来，这世界真要和他说的一样必须弱肉强食，那大家还真别活着了，一瓶敌敌畏，快乐你我他。”
纪真：“……”
纪真没有说话，眼睛湿漉漉的。
陈敬山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青年刚哭过的脸庞满是潮红疲倦之色，他才24岁，还没经历过太大的磨砺，无论从任何角度看，他都是稚嫩的。
陈敬山叹了口气，到纪真面前蹲下来，苍老透着睿智慈祥的眼睛盯着纪真，“听着，纪真，弱肉强食这套规则，只有你们年轻人会相信。”
纪真静静看着他。
陈敬山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祥了，“纪真，告诉我，有人欺负到你头上，难道你就要这么认命了么？”
多么奇妙，一个小时前在“天山月”包间里接待沈哲，纪真扮演一个倾听者，如今迷茫的人成了他。
纪真想也不想就摇头，“当然不是。”
纪真并不想就那么认输，他还想努力为自己争取一把，他只是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宋经理的话击溃了他的防线，把他打得手足无措。
“那就是因为别的原因了，”陈敬山点了点头，“来，告诉我，是人世的险恶令你难过？”
纪真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人世险恶他早就知晓，哪怕头一次这么鲜明地去触碰，纪真也不觉得吃惊。
陈敬山又问道：“那是怀疑良善得不到好报？明明不是你干的事情，最后要你背黑锅？”
纪真静了三四秒，这次点了点头。
陈敬山便笑了，“纪真，你觉得良善是什么？一个人与世无争、安分守己就是善良？”
纪真又点了点头。
陈敬山笑了一下，否认道：“错了，一个人不争不抢，从来不是善良，顶多就是代表他无害而已。”
纪真愣住了，头一次听到这种观点。
陈敬山：“纪真，所有品德只有在运行的那一瞬间才是存在的，如果一个人只是把良善藏在心底而不拿出来践行，那良善等于不存在……换句话说，良善是一种需要践行的道义。”
陈敬山说到这里笑了一下，“纪真，如果一个人平时老实本分，但是有一天他看见有人在井水里透剧毒，怕被报复不敢说出来，你说这样的人就是良善么？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如果所有人都是这么‘老实本分的善良’，那世界早就完蛋了，只有真正敢勇于践行这种品质的人才是真正的良善，可这世界又是那么残酷，第一个先打压的总是出头的人。”
每个人年轻时都是有一腔热血的，可这种热血又能经得起什么拷问？多数人踏出了校园，就被残酷的人世搓磨成一个察言观色、沉默寡言的人，更有甚者还会与曾经不屑一顾的东西同流合污，只为自保。
在这数不尽的挫折中，有多少人要与自己的道义背离？
如果心底没有光，很难坚持自己的初心。
陈敬山盯着纪真的眼睛，哪怕经历这样的挫折，纪真那双漂亮的杏仁眼里依然有着亮光，仍然有一簇火苗在燃烧。
陈敬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纪真，其实良善永远都是脆弱的，它需要别的东西去守护。你可以去社会看一下，一个人如果只有单调的良善，这种老实人永远只能等着被别人欺负；而混得好的人，他们的良善从来与别的品质如影随形，要么勇敢、要么聪明、要么有智慧，唯有这样他们的良善才能守下去………换句话说，唯有给你的良善装备好武器，你的良善才能存在下去。”
纪真逐渐听入神了，泪水不知何时止住了，茫然之色逐渐褪去，眼底那团火光逐渐明亮起来。
陈敬山：“纪真，你的理想是什么？”
纪真想越不想地回道：“做一个好厨师………”话音戛然而止，纪真如遭雷击般，顷刻间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东西！
对了，对了。
他这辈子做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好厨师，他希望吃过他饭的人能感受到温暖，这就是他在坚守的良善，他在坚守的道义。
纪真忽然毛骨悚然，因为他竟然在那片刻间产生了对自己坚守的东西产生质疑，竟然只因为宋经理几句话就伤感，如果这份质疑藏在心底，任由他生根发芽………纪真不敢继续深想，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就在刚刚，他差一点就失去某些最重要的东西。
陈敬山：“人情世故，从来都是最没用的东西，这世界上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做到谁都满意？弱肉强食这套理论那就更搞笑了，人都有高潮和低谷，更何况人到最后都是要死的，是弱是强又有什么意义？”
说到这里，陈敬山满脸唏嘘，“你们宋经理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强者，妥妥的天之骄子，谁都看不上眼的那种，最后就是因为太嚣张了，才被人暗地里做局，差点被十几个男人轮女.干了……还是我把他救回来的。”
！！！
纪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他震惊的睁大眼，“……你说什么？！”宋经理差点被人………
“这有什么需要震惊吗？”陈敬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么？国家银行经理，多么风光，要不是被人背地里搞了，哪里沦落到过来这种小饭店当经理。”
纪真讪讪道：“说……说的也是……”
“所以他那套理论，你随便听听就好。”陈敬山瞥了纪真一眼，“你不好奇宋经理因为什么差点被人轮了？”
纪真连忙疯狂摇头，跟拨浪鼓似的。
陈敬山“哇”了一声，“那你真是个好孩子了，比你宋经理好太多了。”
纪真涨红了脸，心想打听别人这么隐私的八卦不好吧，虽然他也很好奇很好奇……
“纪真，良善是需要勇敢守护，有人冒犯了它，就要拿起武器勇敢守护。”陈敬山老神在在，“所以你现在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么？”
纪真心中的迷茫逐渐散去，抬手拭干眼泪，神情变得激动起来，“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谢谢你，陈老先生！”
……
……
大门“啪嗒”一声被打开。
宋经理正盯着电脑入神，闻声惊醒，抬头一见是陈敬山，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你啊。”
“怎么盯电脑盯得那么入神？”陈敬山走到他面前，“今天去医院复诊，刚回来就听说饭店里闹了件大事。”
“你要离职的消息惹得饭店里的厨师都坐不住了，三楼有人手脚不干净，投毒毒了个客户，正盯着监控看是谁下手的呢。”宋远风冷笑一声，随后皱眉看着陈敬山，“我刚才听到外面有谈话的声音，是不是你？”
陈敬山“哦”了一声，说道：“刚才在门外碰见一个迷茫落魄的小孩儿，看着挺可怜的，顺便给他打了两针鸡血，现在已经满血复活斗志昂扬地去找事干了。”
宋远风皱眉看着他，“老不死的，别把纪真带歪了，他惹出的事已经够多了。”
陈敬山翻了个白眼，“老狐狸，带歪他的是你吧？你都教会了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敬山一点都不苟同，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各种冷笑一声。
陈敬山：呵呵，老狐狸。
宋远风：老不死的东西。
“那现在你想着怎么办？警察局离咱们这里很近，出勤也就不到二十分钟，现在过去一个小时了还没见警察过来，你是压着不报警，给纪真争取时间吧？”陈敬山淡淡道，“你还是向着纪真的。”
宋远风倒是不否认这点。
他刚才对纪真说的那些话，大部分是吓唬纪真的，他怎么可能放着一个会投毒的人在自己饭店里工作，
陈敬山闻言点了点头，“早点解决吧，要是再晚个几天，恐怕你就分身乏术了。”
宋远风皱眉，“什么意思？”
“诺，自己看看。”陈敬山把手里的报纸‘啪’地一声砸在宋远风面前，“刚才出医院的时候在报亭看见的，十几年前做局害你差点被轮。奸的那个人回来了，金旗银行要在这里开设分公司，派来的分公司总执行人就是他。”
一句话如惊雷炸在宋远风耳朵里！
宋远风猛地坐直身子，犹如看见一只扬起尾针的毒蝎子般，死死地盯着那张报纸。
他甚至不用拿起来看，摊开的内容就足够让他心惊肉跳。
那是一张几乎占据1/4篇幅的照片，一个高大男子正笑容满面地接受许多话筒采访。男子约莫四十多岁左右，穿这一身黑西装，面庞保养得十分得当，五官显得有些粗犷，眉宇间透着一股野狼似的野性，又透着一股成功人士特有的意气风发。
宋远风脑子‘嗡’地一声炸开，记忆深处的黑暗画面如厉鬼般张牙舞爪地从岁月裂缝里冒出来，一幕幕闪现！
……
……
狼崽子是的年轻男子穿着银行职员服，笑容满面地朝宋远风伸出手——
“你好，宋经理，我是新来的助手。”
“宋经理，我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你了，你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宋经理，你长得真好看。”
年轻男子的目光逐渐变得痴迷，终于在宋远风某次醉酒的时候吻了上来——
“宋经理，我喜欢你……”
年轻的宋远风自然是拒绝的，年轻男子的眼神骤然一变，立刻变得怨恨起来——
“你不给我睡，信不信我有办法搞到你烂了？宋远风，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记忆一幕又一幕，像跑马车一样闪过，最终定格在年轻男子被家族保镖带回去的那一刻，冲他扬起的恶意凶狠的笑——
“宋远风，你等着我，总有一天我要你身败名裂！”
宋远风脑子‘咚’的一黑，几乎要栽倒下来，他握紧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从牙关里挤出一行字，额角青筋暴起，“他、他……他怎么会回来？”
“听说是跟着陈家那个叫陈玄明的小子来的，陈玄明想拿下海城这块地盘，把资源都吞了，于是专门把那个人从海外叫了回来开银行，做个供他用的钱袋子。”
陈敬山视线在宋远风脸上转了一圈，宋远风虽然现在五十多岁，可是那张脸保养得很好，眉目雅致，脸部线条轻易流畅，岁月刻下的少数痕迹也带着动人的风韵，不难看出年轻时是怎样轰动的一个美人。
就是这张漂亮好看的脸，为他带来多少祸患。
陈敬山叹了口气：“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他曾经放过话，他一定会搞死你。”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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