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9、跨年 ...
-
元旦前夕，学校破例取消了晚自习，组织各班在教室里搞跨年活动。
清北班的教室里，桌椅被推到了四周，中间空出了一块地方。黑板报上画着喜庆的图案，写着“新年快乐”。天花板上拉起了彩带，挂上了气球。讲台上，音响里放着热闹的音乐。
气氛……很热闹。
但谢寻坐在角落的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
他不想参加。但沈知夏说，这是集体活动，每个人都要参与。他没办法，只能坐在这里，假装看书。
林星野他们在中间的空地上玩击鼓传花。花传到谁手里，鼓声停了，谁就要表演节目。
“寻哥！一起来玩啊！”林星野冲他招手。
谢寻摇了摇头，没说话。
林星野叹了口气，没再勉强。
花传了几轮，有唱歌的，有讲笑话的，有跳舞的。教室里笑声不断，气氛越来越热烈。
谢寻低着头，看着书上的字。那些字母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却一个也进不了脑子。
他想起去年元旦。
那时候……宋简还在。
他们也没有在一起。但……关系已经很好了。
那天晚上，宋简也被林星野拉去玩击鼓传花。花传到他手里时，鼓声正好停了。
所有人都起哄，让他表演节目。
宋简站在中间，脸色有点冷，但没拒绝。他想了想，说：“我……背段课文吧。”
然后，他背了一段《滕王阁序》。声音清冽，字正腔圆，像山涧溪流。
背完后，教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简哥牛逼！！”
宋简回到座位，谢寻凑过去，小声说：“喂，你背得真好。”
宋简看了他一眼，嘴角似乎有极淡的笑意。
“……还行。”
就两个字。
但谢寻记得，那天晚上，宋简的耳朵……好像有点红。
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猝不及防。
谢寻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
他握紧了手里的书，指节微微发白。
“……寻哥？”旁边传来沈知夏的声音。
谢寻抬起头，看向她。
沈知夏手里拿着那个用来传花的、用彩纸扎成的花球，脸上带着点无奈的笑。
“……花传到你手里了。”她说。
谢寻愣了一下，看向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花球，被塞到了他手里。
而讲台上的鼓声……已经停了。
教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寻哥，表演节目！”林星野带头喊。
“对啊寻哥！来一个！”
“唱歌！跳舞！讲笑话！什么都行！”
起哄声此起彼伏。
谢寻看着手里的花球，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期待的眼神，心里那片冰冷的麻木，好像……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不想表演。
他什么也不想做。
只想……一个人待着。
但……好像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教室中间。
“……我……”他开口，声音有点干，“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
“那讲个笑话！”有人喊。
“……也不会讲笑话。”谢寻说。
教室里安静了一下。大家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
“……那……背段课文？”沈知夏试探着问，“像……宋简那样？”
听到那个名字，谢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好。”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然后，他开口，背的……也是《滕王阁序》。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声音不高，但很清晰。语速平稳，没什么感情色彩，只是……准确地把每一个字都背出来。
像在完成一项任务。
背到一半时，谢寻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想起宋简背这段时，那双平静的眼睛，和微微抿起的嘴唇。
想起他背完后，教室里热烈的掌声，和他耳朵上那点……极淡的红晕。
心脏，又开始钝痛。
但他没有停。只是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继续。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背到最后一句时，谢寻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但他还是坚持着，背完了。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最后一个字落下，教室里一片寂静。
没有人鼓掌，没有人欢呼。
大家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惊讶，有佩服，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
谢寻站在原地，看着那些目光，心里那片裂开的缝隙，好像……更大了。
有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坐下，拿起那本书。
仿佛刚才那个站在教室中间、背课文的少年，不是他。
仿佛……那段承载了太多回忆的课文，与他无关。
教室里，音乐重新响起。林星野他们又开始玩闹，笑声再次弥漫开来。
但角落里的那个位置，依旧冰冷，寂静。
像一座孤岛，与周围的热闹和喧嚣，隔着一片……无法跨越的海。
临近零点，大家都涌到窗边，等着看远处的烟花。
谢寻没动。他依旧坐在座位上，低着头，看着书。
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耳朵里，是同学们兴奋的倒数声。
“十！九！八！七……”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
“……三！二！一！新年快乐！！”
欢呼声，尖叫声，瞬间炸开。窗外，远处的天空，也适时地绽开了一朵朵璀璨的烟花。
五彩斑斓，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也……照亮了教室里，每一张年轻又兴奋的脸。
除了……谢寻。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那些绚烂又短暂的烟花。
很美。
但……转瞬即逝。
就像……他和宋简之间，那些短暂又美好的回忆。
再绚烂，再耀眼，也……终究会消失。
只留下冰冷的夜空，和……无尽的黑暗。
谢寻看着那些烟花，一朵朵绽放，又一朵朵湮灭。
心里那片巨大的空洞，好像……又扩大了一点。
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冻得他……浑身发僵。
他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看着书上的字。
那些字母，在他眼前，渐渐模糊。
然后，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书页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痕迹。
他赶紧抬手，擦掉。
但……更多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只能低着头，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
压抑的、无声的哭泣，在喧闹的教室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那片冰冷坚硬的堡垒，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崩塌了。
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封锁的、试图遗忘的疼痛和绝望，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瞬间将他淹没。
他躲不开，也逃不掉。
只能……任由它们，将他吞噬。
窗外，烟花还在绽放。
欢呼声，笑声，音乐声，依旧热烈。
新的一年，开始了。
但对谢寻来说，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心里那片巨大的空洞，依旧在。
那个名叫宋简的少年，依旧……没有回来。
而他，也只能……带着满身的伤疤和记忆，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即使……前路黑暗。
即使……脚下泥泞。
他也要……走下去。
因为……生活还要继续。
而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