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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错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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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一把钝刀子，缓慢而持续地切割着谢寻的生活。
伤口没有愈合，只是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易碎的痂。看起来好像好了，但只要轻轻一碰，就会重新裂开，流出新鲜的血。
谢寻学会了与这种疼痛共存。
他每天准时起床，洗漱，吃饭，上学。在学校里，他是完美的学生，成绩顶尖，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
放学后，他直接回家，关进房间，学习到深夜。周末也不出门，只是待在家里，看书，刷题，或者……对着窗外发呆。
许淮琴看着儿子日益苍白消瘦的脸，和那双越来越沉寂的眼睛，心里疼得像刀割一样。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有些伤，别人帮不了。
只能自己熬。
熬过一天，又一天。
像在黑暗的隧道里独自行走，看不到尽头，也……找不到光。
谢寻偶尔会经过旧物馆。
但他从不进去。只是远远地看一眼那栋爬满藤蔓的红砖小楼，然后，面无表情地走过。
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那里有他和宋简最美好的回忆。
但……回忆再美好，也已经是过去了。
而过去……是回不去的。
所以，不看，不想，不碰。
就当做……从来没去过那里。
从来没……认识过那个人。
但有些东西，不是逃避就能忘记的。
比如，那个掉了耳朵的棕色小熊，被他锁在了抽屉最深处。比如，那个木头鲸鱼钥匙扣，被宋简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比如……左耳后面那道浅浅的疤痕。
那是宋简的印记。
也是……他永远无法抹去的痛。
谢寻偶尔会无意识地抬手，碰一碰那里。粗糙的触感，提醒着他，那个人……曾经真实地存在过。
然后，心脏就会传来一阵熟悉的、尖锐的钝痛。
像被冰锥刺了一下，不深，却持续地疼着。
他会立刻收回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眼前的书本上。
用那些冰冷的文字和符号，覆盖掉心里翻涌上来的、不合时宜的情绪。
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活下去。
寒假来了。
宁城的冬天，冷得彻骨。街道上人迹稀少，只有寒风呼啸着穿过空荡荡的巷弄。
谢寻把自己关在家里，几乎足不出户。许淮琴怕他闷出病来，硬拉着他去商场买年货。
商场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红彤彤的装饰，喜庆的音乐，交织成一片浓烈的、属于节日的喧嚣。
谢寻跟在母亲身后，看着那些笑着闹着的人群，心里却一片冰冷。
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看着另一个世界。
热闹是他们的。
他什么都没有。
走到一家精品店门口时，许淮琴停下来，看橱窗里展示的新年饰品。
谢寻站在她旁边，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橱窗。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橱窗的倒影里。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生，正站在一家奶茶店门口，排队。
身形挺拔，肩线清晰，站姿……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谢寻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个身影……太像了。
像到……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冲到了头顶，又瞬间凉了下去。
他死死盯着那个倒影，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
男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过头，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但帽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一双眼睛。
隔着喧嚣的人群，和冰冷的玻璃橱窗。
那双眼睛……
谢寻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是……宋简？
不……不可能。
宋简在英国。
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一定是……看错了。
或者……只是长得像而已。
谢寻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转向母亲。“妈，看完了吗？走吧。”
许淮琴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个奶茶店门口的身影，眼神闪了闪。
“……好，走吧。”
母子两人转身离开。
谢寻没有回头。
但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直到他走出商场，走进冰冷的寒风里，那道目光……才消失了。
像一场短暂又荒谬的幻觉。
谢寻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子里一片混乱。
是……宋简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会那么像？
如果是……他为什么回来了？为什么不联系他？为什么……要躲着他？
无数个问题，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冲击着他心里那道脆弱的防线。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早已被他从联系人列表里删除、却依旧牢牢记在心里的号码。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颤抖着，却……按不下去。
他怕。
怕拨过去，听到的是冰冷的、机械的提示音：“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更怕……拨过去，听到的是宋简的声音，用那种疏离的、客气的语气，问他：“……哪位？”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无法承受。
最终，他还是收起了手机。
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就当……是一场幻觉吧。
一场……自欺欺人的、可悲的幻觉。
晚上，谢寻躺在黑暗里，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白天那个熟悉的身影，和那双……隔着橱窗看过来的眼睛。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搜索框里，输入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微信号。
点击搜索。
用户不存在。
意料之中。
他又点开□□，输入那个早已注销的账号。
同样……用户不存在。
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谢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然后，他打开浏览器，输入“英国留学”，“伦敦”，“高中生”……
漫无目的地搜索着。
明知道……希望渺茫。
明知道……即使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像一只困在黑暗里的飞蛾，盲目地扑向那一点微弱的光，哪怕……会被烧成灰烬。
直到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梦里，又看见了宋简。
穿着黑色的羽绒服，站在纷飞的雪地里，看着他，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然后，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远了。
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幕里。
谢寻想追上去，想喊他的名字，想问他……为什么。
但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喉咙也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直到……彻底消失。
谢寻从梦里惊醒。
窗外，天色微明。寒冷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他坐起身，靠在床头，喘着气。
额头上，后背，全是冷汗。
心里那片巨大的空洞，又无声地蔓延开来，带着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微信号。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摩挲着那个灰色的头像轮廓。
然后，他打下了一行字。
【！】：宋简，是你吗？
发送。
消息前面，立刻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拒收。
不是拉黑，不是删除。
是……拒收。
像一堵冰冷坚硬的墙，隔开了他们之间最后一点……微弱的联系可能。
谢寻看着那个红色的感叹号，心里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希望，也彻底熄灭了。
他放下手机，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黑暗里，眼泪无声地往下淌。
没有声音，只有肩膀在剧烈地颤抖。
像一只受伤的兽，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独自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必须……彻底死心。
无论白天那个身影是不是宋简。
无论……宋简是不是回来了。
都……与他无关了。
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彻底地，干净地，不留一丝余地地……结束了。
而他……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接受宋简的离开。
接受宋简的……不要他。
接受……自己一个人，带着满身的伤疤和记忆，继续往前走。
即使……前路黑暗。
即使……脚下泥泞。
即使……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永远也填不满了。
他也要……走下去。
因为……生活还要继续。
而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
冰冷，麻木，没有期待。
也没有……宋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