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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我去找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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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宁城，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的香气，和……一种名为“解放”的躁动。
高考结束了。
像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战争，终于落下了帷幕。无论胜负，至少……暂时解脱了。
谢寻走出考场时，阳光刺眼。他眯了眯眼睛，看着周围那些欢呼雀跃、拥抱哭泣的同学，心里却一片平静。
没有欣喜，没有激动，也没有……如释重负。
好像只是……完成了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
仅此而已。
他随着人流，慢慢走出校门。许淮琴等在门口，看见他，立刻迎了上来。
“……小寻，考得怎么样？”
“……还行。”谢寻应了一声，语气平淡。
许淮琴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心里有些复杂。她知道儿子这一年多来，是怎么过来的。用近乎自虐的方式学习，把自己逼到极限，只为了……不去想那个人，不去感受那些疼痛。
现在，高考结束了。
那道一直支撑着他的、名为“学习”的堤坝，也……轰然倒塌了。
接下来……他该怎么办？
许淮琴不敢想。
只能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累了吧？走，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
谢寻点了点头，跟着母亲上了车。
车子驶离喧嚣的校门口，汇入车流。谢寻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目标和方向。
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知道……该去哪里。
不知道……未来，还有什么意义。
回家后，许淮琴果然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但谢寻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妈，我有点累，先回房间了。”
许淮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浓重的青影，点了点头。“……好，你去休息吧。别想太多。”
谢寻回到房间，关上门，倒在床上。
盯着天花板，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的路灯光，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谢寻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里的……雕塑。
直到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机械地拿起来看。是林星野打来的。
“寻哥！出分了！！你查了吗？！”
谢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今天……是高考出分的日子。
他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查分系统……已经开放了。
“……还没。”他说，声音有点哑。
“那你快查啊！”林星野的声音激动得几乎要破音，“我听说……你的分数……高得吓人！可能……可能是省状元！！”
省状元？
谢寻扯了扯嘴角，心里没什么波澜。
状元……又怎么样？
能换回宋简吗？
能……填满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吗？
不能。
所以……没什么意义。
“……嗯，我知道了。”他平静地说，“挂了。”
不等林星野再说什么，他直接挂了电话。
然后，他打开查分系统，输入准考证号和密码。
页面跳转。
分数……显示出来。
总分：748。
全省排名：1。
省状元。
谢寻看着那个刺眼的“1”，心里……依旧一片平静。
没有欣喜，没有骄傲，甚至……连一点点的成就感都没有。
好像……那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与他无关。
他关掉页面，把手机扔到一边，重新躺回床上。
闭上眼睛。
黑暗里，那些被压抑了许久的、关于宋简的记忆，像潮水一样，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旧物馆里温暖的阳光。
路灯下温柔的吻。
信纸上冰冷的字句。
还有……那个在商场橱窗倒影里，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一幕一幕，清晰又残忍。
像一把把钝刀子，在他心上缓慢地切割着。
疼。
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蜷缩起身体，把脸埋进枕头里。
肩膀……又开始颤抖。
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微弱又绝望。
像一只受伤的兽，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独自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知道，无论他考了多少分，无论他拿了什么名次。
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有些人……已经永远离开了。
而他……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第二天，谢寻是省状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宁城。
媒体记者蜂拥而至，堵在他家门口。学校领导，老师，同学……也纷纷打来电话祝贺。
谢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电话也不接，一个人也不见。
许淮琴替他应付着外面的一切，心里……却满是担忧。
她知道，儿子需要的……不是这些喧嚣和荣耀。
他需要的……是那个人。
但那个人……在哪里？
她不知道。
只能……默默地守着儿子，希望时间……能慢慢抚平他心里的伤。
几天后，喧嚣渐渐平息。
谢寻也终于……走出了房间。
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死寂的平静。
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暗流汹涌，藏着无尽的绝望。
许淮琴看着他，心里疼得像刀割一样。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只能……每天变着花样做他爱吃的菜，希望他能多吃一点。
但谢寻吃得很少。
他只是……每天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发呆。
一坐，就是一整天。
像在等待着什么。
又像……在告别什么。
许淮琴不知道。
她只知道，儿子的心……已经死了。
死在了那个下雪的冬天。
死在了……那封冰冷的信里。
死在了……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身上。
而她……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儿子，一天一天，消瘦下去。
看着他的眼睛，一天一天，暗淡下去。
直到……彻底失去光彩。
变成两潭……深不见底的、死寂的湖水。
这天下午，门铃忽然响了。
许淮琴以为是记者或者学校的人，皱了皱眉，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记者，也不是老师。
是……苏晴。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头发挽起，脸色有些苍白，眼睛红肿，看起来……比一年前，苍老了许多。
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袋。
许淮琴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冷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苏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
“……我……我想见见小寻。”
“见他？”许淮琴冷笑，“见他干什么？再给他一烟灰缸？还是……再写一封信，告诉他，你们家宋简觉得他可笑，让他忘了？”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她低下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对不起。”她哽咽着，“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小寻。也不该……那样对小简。”
许淮琴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愤怒，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声音低沉，“小寻他……已经……”
话没说完，身后传来脚步声。
谢寻站在客厅门口，看着门口的苏晴，脸上没什么表情。
“……妈，让她进来吧。”
许淮琴愣了一下，回头看他。
谢寻点了点头，眼神平静。“……我有话，想问她。”
许淮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侧身，让苏晴进了门。
苏晴走进客厅，看着站在那里的谢寻。一年多不见，少年长高了许多，也……瘦了许多。脸色苍白，眼神沉寂，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小寻。”她开口，声音颤抖，“我……我来，是想……把这个……给你。”
她把手里的文件袋，递了过去。
谢寻没接，只是看着她。
“……这是什么？”
“……是小简……”苏晴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是小简……让我交给你的。”
谢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盯着那个文件袋，看了很久。然后，伸出手，接了过来。
文件袋很轻。
里面……好像只有几页纸。
他打开，抽出里面的东西。
不是信。
是……几张照片。
第一张，是宋简在机场的背影。拖着行李箱，背脊挺直，但……看起来，那么孤单。
第二张，是宋简在英国的公寓里。坐在书桌前，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侧脸……瘦削得厉害，眼下有浓重的青影。
第三张，是宋简站在泰晤士河边。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角，他看着远处，眼神……空洞，又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悲伤。
第四张……
谢寻的手指，猛地收紧。
照片上，宋简坐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睛闭着，嘴唇……紧紧抿着。
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是起伏的曲线。
第五张，是宋简的手。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木头鲸鱼钥匙扣。指节用力到泛白，好像……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最后一张……
是宋简写的字。
工整，清晰，但……笔迹颤抖，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只有一行字。
“谢寻，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下面，是日期。
一年前。
他离开宁城……那天。
谢寻看着那些照片，和最后那行字，脑子里……轰地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关于宋简的记忆和情感，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瞬间冲垮了他心里那道脆弱的防线。
疼。
铺天盖地的、尖锐的疼痛，席卷了他全身每一个细胞。
他握着照片的手指，颤抖得厉害。眼睛……瞬间红了。
“……这些……”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是什么意思？”
苏晴看着他，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小寻，”她哽咽着，“对不起……那封信……是我……是我逼小简写的。小简他……从来就没有……不要你。”
谢寻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看向苏晴，眼睛里……是难以置信的、破碎的光。
“……你说……什么？”
“那封信……是我威胁小简写的。”苏晴哭着说，“我当时……太害怕，太愤怒，也太……自私。我怕小简因为你，毁了自己。我怕……宋家蒙羞。所以……我逼他出国，逼他……跟你断绝联系。他不肯，我就……用烟灰缸砸了他，还……还威胁他，如果他不走，我就……我就……”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捂着脸，压抑地哭。
谢寻看着她，看着那些照片，看着最后那行颤抖的字。
心里那片巨大的空洞，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填满。
但……不是温暖。
是……更尖锐的疼痛，和……铺天盖地的愤怒。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颤抖，“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苏晴抬起泪眼，看着他，眼神里……是悔恨，是痛苦，也是……一种近乎卑微的哀求。
“……因为我……我看不下去了。”她哽咽着，“小简他……在英国，过得……很不好。他……他想你。每天……每天都看着那个钥匙扣发呆。他……他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学习，打工，不睡觉……最后……累倒了，进了医院。”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我去看他……他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钥匙扣。嘴里……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我……我才意识到，我错了。”苏晴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我错得……太离谱了。我差点……害死了我儿子。也……也差点……毁了你。”
她看着谢寻，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悔恨和痛苦。
“……小寻，对不起。”她说，声音破碎，“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可能……已经晚了。但……但我求你……去找他吧。”
她把文件袋里最后一样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张……飞往伦敦的机票。
日期……是明天。
“……小简他……”苏晴把机票递给他，眼泪模糊了视线，“他……他在等你。”
谢寻看着那张机票，看着照片上宋简苍白瘦削的脸，和最后那行颤抖的“我爱你”。
心里那片巨大的空洞，终于……被彻底填满了。
但填满它的，不是温暖。
是……排山倒海的疼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想要立刻见到那个人的冲动。
他接过机票，手指收紧。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苏晴。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清。
有愤怒，有恨意，有……释然，也有……一种说不清的、沉重的疲惫。
“……谢谢。”他最终，只是说了这两个字。
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的力量。
然后，他转身，看向一直站在旁边、早已泪流满面的许淮琴。
“……妈，”他说，声音哽咽，“我……我要去找他。”
许淮琴看着他，看着儿子眼睛里，终于重新燃起的那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
她用力点头，眼泪掉得更凶。
“……好。”她哽咽着，“去找他。把他……带回来。”
谢寻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机票。
然后，他快步走回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动作迅速，却……带着一种近乎颤抖的急切。
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太久的鸟，终于……看到了出口。
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出去。
飞向……那个他思念了太久、痛苦了太久、也……爱了太久的人身边。
窗外，夕阳西下。
橙红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房间。
也……照亮了少年眼里，那一点……重新燃起的、名为“希望”的光。
他知道，前路……可能依旧艰难。
但……至少，他们还有彼此。
至少……他们还有未来。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
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他们分开。
他要……去把他找回来。
然后，紧紧拥抱，再也不分开。
就像……他们曾经约定的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