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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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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透,窗棂外泛着淡淡的青灰色,林晚就醒了。土炕被夜里的潮气浸得微凉,她摸了摸枕边叠好的粗布外套,指尖划过李婶缝的针脚,突然想起福利院的张阿姨——小时候她衣服破了,张阿姨也是这样,用彩色的碎布拼着补丁,还说“女娃娃的衣服,还得要好看才行”。
起身时,院外传来鸡叫,一声接一声,带着江南清晨的鲜活。林晚简单洗漱,从陶罐里舀出半碗糙米,掺了点李婶给的红豆,煮了锅稀粥。粥香飘满小屋时,她揣上昨天挑好的菜种,扛着张阿公送的竹耙往村东的田走去。
田埂上还沾着晨露,踩上去软乎乎的,草叶上的露珠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林晚放下竹耙,蹲在田边打量——经过昨天的除草,田里的杂草少了些,但深层的草根还没拔干净,土块也不够细碎,得再好好翻一遍。
她抓起竹耙往土里插,竹齿扎进硬邦邦的土地,“咔”地一声卡住了。林晚咬着牙往后拽,胳膊上的肌肉绷得发紧,额角很快渗出细汗。这力气活比她想象中累多了,以前在工会部门工作,最多是整理档案、调解矛盾,哪干过这样的重活?
可手上的动作没停。她想起和福利院旁边居民楼的小伙伴们玩耍时,他们分享自己专属的“小花园”——其实就是阳台角落的泡沫箱,种着几棵多肉。有时,她就蹲在栏杆外望,心里悄悄盼着:要是我也有一块地就好了,不用大,能种点青菜就行;要是有个自己的家就好了,不用和别人共享空间,晚上能安安静静看星星。
后来她工作了,自己租了个小公寓,特意在窗台摆了三个花盆,种了薄荷、绿萝和小番茄。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它们浇水,看着番茄苗从寸把高长到开花,心里就满当当的。有次同事问她“这么喜欢种菜,以后买房子要带院子吗?”,她笑着点头:“要,得有块能踩实的土,种满我爱吃的菜。”眼看着省吃俭用总算能在郊区买套带露台的房子了,结果换了一张人生地图,心里不由一笑。
“呼——”林晚直起腰,甩了甩发酸的胳膊,掌心被竹耙柄磨得发红。她蹲下来,用手扒开一块土疙瘩,里面藏着几根细细的草根,像极了整理档案时,从文件缝隙里找出来的遗漏单据。以前处理这类事,她总耐着性子一张张分类,现在对付草根,也一样——左手按住土块,右手捏着草根往上拔,连带着须根一起扯出来,扔到田埂边的草堆里。
太阳慢慢爬上来,晨露蒸发成淡淡的雾气,泥土的腥气混着青草香飘进鼻腔。林晚又拿起竹耙,这次换了个姿势——学着张阿公昨天说的“腰沉下去,力往腿上使”,果然省力多了。竹齿划过土地,细碎的土块簌簌往下落,露出湿润的黑土,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阿晚,歇会儿再干吧!”远处传来张阿公的声音,他扛着锄头,手里还提着个竹篮。林晚直起身,笑着挥手:“阿爷早!”
张阿公走到田埂边,把竹篮递过来:“老婆子蒸的杂粮馍,你垫垫肚子。”竹篮里的馍还带着热气,表皮撒了层芝麻,咬一口,麦香混着芝麻的脆感在嘴里散开。
福利院过年时,阿姨给每个孩子发的红糖馍,也是这样热乎乎的,能暖到心里。
“阿爷,您看我翻的土还行不?”林晚指着整理好的那片地。张阿公蹲下来,用手指捻了点土:“不错不错,比昨天细多了。不过这地块西边有点洼,得垒个小埂,不然下雨容易积水。”他拿起锄头,在田边示范着垒埂,“你看,土要拍实,埂高两指就够,既能挡水,又不碍着种菜。”
林晚跟着学,用手把土拢起来,再用锄头背拍实。掌心沾了泥,却一点也不觉得脏——小时候在福利院,她和小伙伴们在院子里玩泥巴,被阿姨说“弄脏衣服要自己洗”,可那时的快乐是真的。现在亲手垒着田埂,比玩泥巴时多了份踏实,因为这是属于自己的田,垒起来的是过日子的底气。
张阿公看她学得认真,又说:“等下我去后山给你砍根杨木,做个小锄头,比竹耙翻小苗方便。”林晚连忙道谢,心里暖烘烘的,攒着满满的善意。
张阿公走后,林晚继续翻土。累了就坐在田埂上,啃着杂粮馍,看着远处的溪流。溪水泛着光,像极了福利院走廊里的玻璃窗,阳光照进来时,会映出一道道光斑。那时她总在光斑里画画,画一个带院子的小房子,院子里有块菜地,种着菠菜、萝卜,还有她爱吃的小番茄。
“以前画的,现在要成真了。”林晚摸了摸身边的土,指尖沾的泥土带着温度。她想起刚穿越过来时的慌乱,想起阿晚的绝望,再看看眼前的田地——虽然贫瘠,却能长出菜;虽然屋子破旧,却能遮风挡雨。这就是她从小想要的“自己的家”,哪怕来得晚了点,哪怕在陌生的时代,也足够让她安心。
中午的太阳有点晒,林晚把竹耙靠在田埂边,开始清理田埂上的杂草。她蹲下来,一棵一棵拔,回想着张阿公说的“草根不能留,不然会抢菜苗的养分”。
拔到一半,听见身后有人喊她:“阿晚!”回头见李婶提着个布包,快步走过来。“看你一早上没回家,给你带了点吃的。”布包里是个陶碗,装着炒青菜和两个麦饼,“家里腌的咸菜,配饼吃香。”
林晚接过陶碗,青菜还冒着热气,油星子亮晶晶的。她掰了块麦饼,夹了点咸菜,咬下去——麦饼的韧劲混着咸菜的咸香,比城里馆子的菜还好吃。“婶子,您手艺真好。”她笑着说。
李婶坐在她身边,看着田里的土:“你这孩子,真是个能吃苦的。和之前倒不一样了。”林晚心里一动,轻声说:“以前总觉得日子没盼头,现在想明白了,有块田,有个家,就有盼头了。”
李婶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可不是嘛!你爹娘要是知道,肯定高兴。”林晚想起阿晚的爹娘,想起他们留下的木箱,轻轻地应了一声。
下午,张阿公果然送来一把小锄头,杨木柄打磨得光滑,锄头刃磨得锋利。林晚用新锄头试着挖了个坑,土很容易就翻起来,比竹耙顺手多了。她照着张阿公教的,在田里划出浅浅的沟,准备明天播种。
夕阳西下时,田里已经整理出大半——土块细碎,草根除净,田埂也垒得整整齐齐。林晚站在田边,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泥土里,竟觉得一点也不累。
回家的路上,她路过溪边,蹲下来洗手。水里映出她的影子——粗布衫,沾着泥的手,却笑得眉眼弯弯。她想起福利院的镜子,那时她总对着镜子许愿:“以后要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菜地。”现在,镜子里的姑娘,终于快要实现这个愿望了。
回到家,她把小锄头靠在门边,又去看窗台上的菜种——经过一天的晾晒,种子变得干爽,颗粒饱满。林晚把种子收进布包,放进木箱里,和阿晚娘的粗线放在一起。
夜里,她躺在土炕上,听着窗外的虫鸣。风从修好的屋顶吹过,不再漏雨,屋里也比前几天暖和了些。林晚摸了摸身下的干草,心里踏实得很——明天就能播种,过不了多久,田里就会冒出嫩绿的芽,就像她的日子,正从贫瘠的土地里,慢慢长出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