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探病 ...
-
初秋的雨总带着缠绵的凉意,淅淅沥沥织成一张朦胧的网,将整座小城裹进温润的暮色里。文艺汇演的排练群里,秦岭一句“温辞感冒请假,排练暂停一日”像颗石子,在裴斯年心底漾开层层涟漪。他指尖划过屏幕,看着那行字反复确认,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几下,起身时带起的风,拂动了桌角那张画着吉他的便签。
从校医室出来时,雨丝还在斜飘。裴斯年揣着两盒副作用小的感冒药,又绕路去了街角那家老字号甜品铺——温辞提过,他爷爷煮的姜撞奶最驱寒。透明的保温袋里,瓷碗裹着三层棉布,温热的触感透过布料渗出来,像揣着一团小小的暖阳。他撑着那把熟悉的黑伞,伞柄上淡蓝色的胶带在雨雾中若隐若现,脚步匆匆踏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溅起细碎的水花。
徐夭给的地址并不难找,是一栋爬满青藤的老居民楼。雨珠顺着青藤的叶脉滑落,滴在斑驳的墙面上,晕开深浅不一的印记。裴斯年站在单元门外,深吸一口气才按下门铃,指尖因紧张微微泛白。
“谁呀?”对讲机里传来温辞的声音,清润依旧,却裹着明显的沙哑,尾音还带着几声压抑的轻咳,像被雨打湿的琴弦,透着易碎的脆弱。
“是我,裴斯年。”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听说你感冒了,来看看你。”
门轴转动的轻响里,温辞的身影出现在楼道尽头。他穿着宽松的米白色家居服,领口松垮地堆在颈间,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细瘦却干净的手腕。脸色是淡淡的苍白,鼻尖泛红,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水光,眼下还有浅浅的青影,显然是被感冒折腾得没睡好。看见裴斯年,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弯起嘴角,脚步有些虚浮地迎上来:“你怎么来了?还特意跑一趟。”
说话间,一阵咳嗽袭来,他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眉尖蹙起,透着难掩的不适。裴斯年快步上前,下意识想扶他,手伸到半空又悄悄收回,只低声说:“快进去吧,雨大,别再着凉了。”
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皂角香,混合成让人安心的气息。原木色的书架靠墙而立,摆满了书籍与几本吉他谱,靠窗的位置放着温辞的吉他,琴身上那片淡蓝色的薄荷叶贴纸,在暖黄的灯光下格外显眼。裴斯年把伞靠在门边,水珠顺着伞沿滴落,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水渍,又将保温袋和药盒轻轻放在茶几上。
“排练群里说你请假了,问了徐夭才知道地址。”他的目光落在温辞苍白的脸上,不自觉地放柔,“校医说这药副作用小,饭前吃一粒,配温水送服。”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药盒,倒出一粒白色药片放在掌心,又从书包里拿出一瓶拧开瓶盖的温水,递到温辞面前。
温辞接过药片,指尖不经意碰到裴斯年的手心,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耳尖瞬间泛起浅浅的红。他仰头吞下药片,喝了两口温水,喉咙里的干涩感稍稍缓解,咳嗽也轻了些。“太麻烦你了,还让你特意跑一趟。”他轻声道谢,目光落在那个冒着热气的保温袋上。
“我妈说姜撞奶驱寒,刚好路过甜品铺,就给你带了一份。”裴斯年说着打开保温袋,清甜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瓷碗里的姜撞奶泛着细腻的光泽,暖黄色的奶液在灯光下流动,像融化的月光,表面还浮着一层薄薄的奶皮。
温辞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淡淡的姜香,不辛辣,只余温润,瞬间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凉意。他想起小时候感冒,爷爷总会在炉火旁煮一碗姜撞奶,也是这样的温度,这样的味道,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和我爷爷做的一模一样,很好喝。”他抬头看向裴斯年,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像雨后初晴的暖阳。
裴斯年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心里的紧张渐渐散去,耳尖却悄悄泛红。“喜欢就多喝点。”他说着,从书包里拿出那个熟悉的笔记本,递到温辞面前,“这是昨天排练的要点,我都记下来了,你看看,等病好了就能跟上节奏。”
笔记本的扉页上,画着一个小小的太阳图案,旁边写着“好好休息,早日康复”,字迹利落,却透着难得的温柔。温辞翻开本子,里面详细记录着和弦转换的技巧、和声的调整建议,甚至在他之前总出错的转调处,用红笔做了标注,画了简单的指法示意图。空白处还画着几片小小的薄荷叶,和吉他弦的图案交织在一起,像他们之间无声的默契。
“你想得太周到了。”温辞的指尖摩挲着纸上的字迹,心里暖融融的,连咳嗽都轻了些。他抬头时,正好撞见裴斯年偷偷往他这边瞟的目光,两人视线相撞,又飞快错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羞涩与温柔。
裴斯年起身想去倒杯水,目光却被书架上一本泛黄的诗集吸引。封面上写着“温氏诗选”,边角已经有些磨损,显然是常被翻阅。“这是你爷爷的诗集?”他轻声问。
“嗯,爷爷喜欢写诗,这本是他特意给我编的。”温辞点点头,眼里带着怀念,“小时候他总教我读诗,我的名字也是从诗里来的。”
裴斯年拿起诗集轻轻翻开,纸页泛着陈旧的黄,上面用毛笔写着娟秀的诗句,其中一页被红笔圈出:“温然如玉,辞雅若兰。”字迹苍劲有力,旁边还有小小的批注:“吾孙辞儿,愿你温软待人,清雅立世。”
“原来你的名字藏在这里。”裴斯年的声音带着几分动容,抬头看向温辞,“很贴合你。”
温辞的脸颊微微发烫,伸手轻轻合上诗集:“爷爷总说,温柔也是一种力量。”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天然的背景音。两人坐在沙发上,偶尔聊起排练的细节,偶尔说起小时候的趣事。温辞说自己小时候总爱感冒,一感冒就躲在爷爷怀里听诗;裴斯年则说自己小时候练琴太投入,感冒了也硬扛,结果越拖越重,被母亲念叨了好久。聊着聊着,温辞的精神好了不少,咳嗽也渐渐少了。
裴斯年看着他渐渐舒展的眉头,忍不住叮嘱:“这几天别碰吉他了,好好休息,多喝温水,别熬夜。”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饭菜要是不方便,我可以帮你带,或者让我妈煮点清淡的给你送来。”
“不用不用,太麻烦阿姨了。”温辞连忙摆手,“我自己能煮点粥,没问题的。”
“那有什么事随时给我发消息。”裴斯年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薄荷糖,递到温辞面前,“这个含着,能缓解喉咙不适。”糖纸依旧是熟悉的淡蓝色,和伞柄上的胶带、笔记本上的图案一脉相承。
温辞接过糖,指尖碰到他的手心,像被暖阳烫了一下,连心跳都快了半拍。他剥开糖纸,薄荷的清凉在舌尖化开,瞬间驱散了喉咙的干涩,连带着心里的羞涩也淡了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还没有停的迹象。裴斯年起身准备告辞,目光扫过茶几,看见温辞只喝了小半碗姜撞奶,忍不住说:“再喝点吧,驱寒效果更好。”
温辞听话地拿起勺子,又喝了几口,甜意漫满心口。“真的很好喝,谢谢。”他轻声说,眼里满是真诚的笑意。
裴斯年拿起伞,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温辞:“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特意跑了,我好多了。”温辞说着,送他到门口,倚在门框上,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裴斯年摆摆手,撑开黑伞走进雨幕里。青石板路上,他的身影渐渐远去,伞柄上的淡蓝色胶带在雨雾中闪着微光。温辞站在门口,看着那把熟悉的黑伞消失在巷口,才轻轻带上门,心里像被温水浸泡着,满是温润的暖意。
回到客厅,温辞拿起那个笔记本,指尖摩挲着扉页上的太阳图案,又拿起那块没吃完的薄荷糖,糖纸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蓝。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屋内的暖灯映着他的身影,空气中残留着姜撞奶的甜香与薄荷的清润。他忽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感冒,或许并不是坏事——它让两颗悄悄靠近的心,在雨润的时光里,有了更温柔的交集。
夜色漫进窗棂,将房间染成一片柔和的暗。温辞靠在床头,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几番犹豫后,还是点开了班级群聊。目光在通讯录里逡巡片刻,最终定格在“裴斯年”的名字上,点进主页时,指尖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颤。
页面下方,“添加队友为好友”的按钮静静躺着,像一道待跨的浅溪。温辞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落下,屏幕上跳出“发送成功”的提示时,他甚至不敢多看,下意识攥紧了手机,耳尖在昏暗中泛起薄红
原以为要等上许久,或是要找个由头寒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的瞬间,“已通过好友申请”的提示赫然映入眼帘——竟是秒通。
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一条消息已弹了出来,字迹利落却透着温柔:“晚安,早点睡。” 没有多余的客套,没有刻意的试探,只有一句简单的叮嘱,像秋夜的风,清润又妥帖。
温辞看着那六个字,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心里像被温水漫过,软乎乎的。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小了,屋内只余手机屏幕的微光,映着他嘴角浅浅的笑意,连喉咙的干涩都仿佛淡了许多。他指尖微动,敲下一句“晚安”,发送后便将手机放在枕边,闭上眼时,脑海里全是那句温柔的叮嘱,伴着淡淡的薄荷香,坠入了安稳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