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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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的声音，原来可以这样清晰。
在陈迟那句“病的名字叫许眠”落地之后，在操场喧闹的哄笑声将他从眩晕中唤醒之前，许眠觉得自己身体里某个密封的、长久以来只敢在深夜里微微震颤的部件，被一种温柔而坚定的力量，“咔哒”一声，精准地撬开了。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推开陈迟，逃离了那片被阳光和目光炙烤的看台。刚刚的风还在耳边呼啸，掠过发烫的脸颊和耳廓，却带不走皮肤下奔流的灼热。
手里那盒草莓牛奶糖被攥得塑料包装哗啦作响。他低头，摊开掌心，糖盒边缘硌出的红痕清晰可见。他拆开一颗，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塞进嘴里。熟悉的甜腻瞬间在舌尖爆开，可这一次，甜味之下不再是惯常用来掩饰慌乱的空洞，而是某种……近乎失重的、令人心悸的雀跃。
他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放刚才的场景。陈迟的眼睛，比任何一次透过望远镜看到的深空天体都要深邃，里面漾着的光，不是反射的日光，而是从内里透出来的、专注到近乎虔诚的明亮。他说“喜欢”时，嘴角那点细微的弧度，他揉自己头发时，掌心干燥而温暖的触感……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带着真实的、不容置疑的温度。
许眠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用“恐惧”编织一件厚重的斗篷，试图遮住那点早已破土而出的、名为“心动”的幼芽。他害怕流言，害怕未知，害怕拥有后再失去的巨大空洞。可就在刚才，当陈迟毫不犹豫、坦荡直接地将那颗滚烫的真心捧到他面前时，他那些层层叠叠的恐惧，像遇到烈日的薄冰，正在以一种不可抗拒的速度消融。
他怕的，或许从来不是陈迟，也不是这份感情本身。他怕的是自己不够好，配不上这样耀眼的光芒；怕的是自己习惯了阴影，无法承受太阳长久的直射。可陈迟却说，喜欢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嘴硬，他的疏离，他打架时竖起的那一身并不尖利的刺。
“也许，被一颗恒星吸引，并不是什么坏事。”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按捺。像沉寂了亿万年的星云，在引力的作用下，开始不可逆转地向中心坍缩，凝聚成一颗崭新的、发光的星体。
他拿出手机，指尖因为残留的颤抖和某种即将破壳而出的勇气，微微发凉。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潮湿的眼睫和泛红的脸颊。他点开那个置顶的、备注为“星轨”的聊天框，背景是陈迟分享给他的、两人一起拍下的猎户座星云。
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刚刚他犹豫许久后发出的“下次观测，我还去”，以及陈迟那个带着星星表情的“好，我等你”。简单的几个字，此刻读来，却像一句沉默而坚定的承诺，跨越了夜晚的忐忑，直接叩响在白昼悸动的心门上。
他应该说什么？像往常一样含糊其辞，或者继续用插科打诨掩盖过去？那些辗转反侧的心事，那些因为他一句话就雀跃整晚的隐秘快乐，那些因为一个靠近就兵荒马乱的瞬间……他不想再独自消化，也不想再让陈迟去猜测，去等待。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周围的蝉鸣仿佛都安静下来。他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听见勇气在胸腔里一点点凝聚、胀满的细微声响。然后，他低下头，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缓慢却清晰地打下那行字：
“不用等下次了。”
发送。
几乎是在消息显示“已送达”的瞬间，他的心跳飙到了前所未有的速度，脸颊烫得惊人，一种混合着巨大羞赧和释放般快意的情绪席卷了他。他像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胸口，背靠着树干滑坐下去，把发烫的脸埋进屈起的膝盖里。
他在干什么？他发了什么？陈迟会怎么想？会觉得自己太轻易，还是会……
没等纷乱的思绪成形，手中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不是消息提示音，是来电铃声。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正是“星轨”。
许眠像被烫到一样，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他盯着那个名字，呼吸都屏住了。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仿佛电话那头的人有着同样的迫切。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只剩下掌心传来的一阵阵酥麻的震感，顺着血管，直抵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终于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喂？”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电话那头先是短暂的沉默，只有轻微的电流声，和……一声极轻的、仿佛松了口气般的叹息。然后，陈迟的声音传来，比平时更低，更沉，透过电波，带着一种直抵耳膜的磁性：
“许眠。”他只叫了他的名字，却像包含了千言万语。
“嗯。”许眠应了一声，嗓子依旧发紧。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在耳膜里咚咚作响，几乎要盖过对方的声音。
“你刚才那句话……”陈迟顿了顿，似乎也在调整呼吸，“是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里没有戏谑，没有逼问，只有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探寻，和一丝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来的紧张。这份紧张奇异地抚平了许眠一部分慌乱——原来并非只有他一个人在忐忑，在等待审判。
许眠握紧了手机，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边框。他抬起头，看向树林缝隙间漏下的、细碎跳跃的阳光光斑。那些光斑落在他脸上，带来微微的暖意。他想起陈迟在食堂给他夹菜时认真的侧脸，想起他在楼梯间拂过自己脸颊时微凉的指尖，想起他在看台上说“喜欢”时，那双映着整个天空的眼睛。
所有的画面串联起来，汇成一股温热的、汹涌的勇气。
“就是……字面意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依旧有些发颤，却不再犹豫，一字一句，清晰地从唇齿间挤出，“不用等下次观测。我……我现在，就想见你。”
说完最后几个字，一股巨大的热流冲上头顶，他几乎要为自己的直白而晕眩。可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踏实感，缓缓降落，填满了胸腔里那块长久以来悬空的地方。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许眠奇异地不再感到恐慌。他能“听”到那片沉默里翻涌的、巨大的情绪，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深海激流。
几秒钟后，陈迟的声音再次响起，那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带着灼人的热度，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哽咽：
“站在原地，别动。”他说，“我马上过来。”
电话被挂断，忙音嘟嘟响起。许眠却依旧保持着接听的姿势，听着耳边的忙音，半晌，才缓缓放下手机。他看着屏幕上暗下去的通话界面，嘴角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向上弯起。那笑容起初很浅，带着惊魂未定的余悸和羞赧，然后逐渐加深，最后变成一种发自内心的、明亮到有些傻气的弧度。
他靠在树干上，没有动。阳光温暖，风也温柔。他等待着一场早已注定的奔赴。
脚步声由远及近，急促而清晰，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目标明确的迫切。
许眠抬起头。
陈迟的身影出现在小树林的边缘。他显然是跑过来的，额前的黑发被汗湿，有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白色的校服衬衫领口微敞，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的目光穿过枝叶的间隙，精准地锁定在许眠身上。那双总是平静深邃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翻滚着许眠从未见过的、近乎滚烫的情绪——惊喜、难以置信、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
他在几步开外停下，胸膛微微起伏，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许眠，像是要确认这不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梦境。
许眠被他看得脸颊又开始发烫，刚刚鼓起的勇气在这样直接的注视下有点瑟缩。他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飞快地瞥回去。
陈迟终于动了。他一步步走过来，脚步很稳，却带着某种郑重的意味。他在许眠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许眠能看清他睫毛上细小的水汽，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阳光和汗水的、独特的雪松气息，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强烈。
“许眠，”他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奔跑而有些低哑，却异常清晰，“看着我。”
许眠心跳如擂鼓，指尖蜷缩，慢慢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
陈迟的目光深深望进他眼底，像要探到他灵魂的最深处。“你刚才说的话，”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认真，仿佛在镌刻誓言，“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对吗？”
所有的退路，所有的犹豫，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许眠看着他眼中那个小小的、紧张的自己，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流言不重要，恐惧不重要，未来可能的风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和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只为他一人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所有翻腾的情绪最终沉淀下来，化作一个简单而坚定的动作——他轻轻点了点头。
“嗯。”声音很轻，却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然。
陈迟的瞳孔，在那一瞬间，仿佛有星辰爆裂开来。他脸上的线条骤然柔和，一种巨大的、纯粹的喜悦，像冲破云层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照亮了他整张面孔。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轻轻碰了碰许眠的脸颊，然后小心翼翼地、珍而重之地，抚上他的侧脸。
温热的触感真实得令人战栗。
许眠没有躲开。感受着那指尖的温度，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同样剧烈的心跳共振。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彼此交错的呼吸。
然后，他感到一个轻如羽翼的触碰，落在他的额头。
那是陈迟的吻。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珍视和虔诚，像一个信徒在触碰他失而复得的圣物。
许眠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股酸涩的热意猛地冲上眼眶。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某种过于饱满的、名为“幸福”的情绪，撑得他心口发胀，急需一个出口。
“许眠，”他低声唤他，声音里带着笑，也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叹息，“我好像，等到我的星星了。”
许眠终于忍不住，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滑落。他伸出手，不是推开，而是攥住了陈迟腰侧的衬衫布料，将脸更深地埋进那片带着熟悉气息的温暖里。
“陈迟，”他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你。”
不是“有点”。是很多。多到那些曾经让他恐惧的黑暗，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驱散；多到那些他以为坚不可摧的藩篱，在此刻都显得微不足道。
陈迟的手臂收拢，将他更紧地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同于山坡上那次意外的扶持，而是充满了确认的、安抚的、拥有意味的力量。他下颌轻轻蹭着许眠柔软的发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胸腔传来，震动着许眠的耳膜。
“不是‘有点’，”他在他耳边纠正，语气温柔而霸道，“是很多。和我一样多。”
许眠在他怀里破涕为笑，眼泪蹭在了他昂贵的衬衫上。他抬起手臂，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环住了陈迟的腰。这个回应般的动作，让陈迟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随即，拥抱的力道更重了些，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阳光穿过枝叶，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投下晃动跳跃的光斑，像一场无声的、欢欣鼓舞的祝福。远处操场的喧嚣，教学楼的铃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此刻，这片小小的树林里，自成一方宇宙，而他们是宇宙中心，刚刚完成轨道对接、开始同步共振的双星。
不知过了多久，许眠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动了动。陈迟稍稍放松手臂，但依旧没有放开他，只是低头看着他哭过后显得格外湿润明亮的眼睛，用拇指指腹轻轻擦去他脸颊残留的泪痕。
“哭什么？”他问，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不知道。”许眠诚实地说，声音还有些鼻音，却带着轻松的笑意，“就是……忍不住。”
陈迟也笑了，低头，这次吻了吻他湿润的眼睫。“以后，不用忍。”他说，“在我这里，什么都可以。”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许眠心里最后一把锁。他点了点头，将脸埋在陈迟肩窝，深深吸了一口那令人安心的雪松气息。
“陈迟。”
“嗯？”
“土星冲日……我们还能去看吗？”
陈迟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传递过来。“当然能。”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所有的星空，我们都一起看，好吗，阿眠……”
“好…”许眠在他怀里，轻轻应允。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