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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第二天清晨,他们临时又决定去纳木措,在客栈王姐的热心张罗下,他们很快联系好了去纳木措的车,因为需要提前预约,所以只剩下了拼车。同行的是一对父女,父亲话不多,女儿江芸则是个活泼开朗的大一女生,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司机扎西是个黝黑健谈的藏族小伙。
      车子驶出L市城,奔向广袤的藏北草原。天路仿佛直通云端,车窗外的景色壮阔得令人心颤。或许是高原的辽阔激发了表达欲,扎西率先唱起了高亢的藏族民歌,颂衍和江芸很快被感染,也跟着哼唱起来。
      歌声在车厢里回荡,沈轶靠在窗边,目光落在身旁放声歌唱的颂衍身上。这让他恍惚间想起了高中时代。那时候,颂衍也爱唱歌,尤其爱在放学路上哼唱当时流行的五月天,只是那调子跑得能拐出十八条街,沈轶总是笑着捂住耳朵,夸张地喊他“闭嘴”。如今,颂衍的歌技……嗯,客观来说,比高中时确实进步了那么一点点,至少能听出旋律了,但离“悦耳”还有相当长的距离。沈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嘀咕:“这小傻子,唱歌还是这么……有特色。”但这份“特色”在他听来,却比任何天籁都更动人心弦。
      一路上,遇到风景绝佳处,扎西便会停车让大家拍照。颂衍拿着他的单反,兴致勃勃地充当起了临时摄影师,给沈轶拍了不少照片。沈轶虽然不太爱拍照,但看着颂衍专注找角度的样子,还是配合地摆出姿势。
      到了下一个休息点,是一片能远眺雪山的经幡阵。颂衍正指挥着沈轶调整姿势:“对,再往左一点,看那边雪山……” 就在这时,江芸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一下子挤到沈轶身边,非常自然地一把挽住了沈轶的手臂,对着镜头比了个可爱的剪刀手:“颂衍哥,帮我们也拍一张!我和沈轶哥合影!”
      沈轶:“!!!”
      手臂突然被一个陌生女孩紧紧挽住,沈轶身体瞬间僵硬了。他本质上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尤其不习惯与不熟悉的人有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臂,但高反带来的乏力让他一时没能挣脱。他心里一阵尴尬,暗自腹诽:“这姑娘也太自来熟了吧?热情得有点过头了。”
      与此同时,举着相机的颂衍,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凝固了一下。他看着镜头里江芸亲昵地挽着沈轶手臂的画面,沈轶脸上那略显尴尬却又不好直接推开的表情,心里莫名地涌上一股酸溜溜的感觉,像是不小心喝了一大口没加糖的牦牛酸奶。他迅速按下快门,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对两人说:“好了。”
      沈轶终于趁机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对江芸礼貌地笑了笑,然后看向颂衍,想从他眼神里读出点什么。但颂衍已经转过身,开始收拾相机,语气平淡地说:“上车吧,该走了。”
      车上,颂衍依旧和扎西、江芸有说有笑,聊着沿途的风土人情,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沈轶敏锐地察觉到,颂衍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自己,和自己说话时,也变成了简短的“嗯”、“哦”,不像之前那样带着自然的亲昵。
      沈轶心里开始打鼓:“坏了,他不会是吃醋了吧?” 他尝试着主动破冰,凑过去,用带着点讨好的语气说:“小衍,把你相机借我看看呗?我想看看刚才拍的照片。”
      颂衍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和前排的江芸讨论着纳木措的传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沈轶:“……” 得,实锤了。颂衍果然不开心了,而且正在用这种幼稚的“冷处理”方式表达他的不满。
      看着颂衍和江芸相谈甚欢(至少在沈轶眼里是“甚欢”)的背影,沈轶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有点不是滋味。他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又有些无奈,只能悻悻地转过头,假装专注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他心里默默吐槽:“哼,不就是被小姑娘挽了下胳膊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我都没怎么理她,你这醋吃得也太没道理了吧……” 可吐槽归吐槽,看着颂衍后脑勺都透着“我不高兴”的样子,沈轶又觉得有点好笑。
      车子在下午五六点抵达了纳木措湖畔的简易住宿区。所谓的“住处”,其实就是一排排低矮的铁皮板房,条件十分简陋,六人一间,床铺上堆着厚厚的被子和毛毯,散发着淡淡的阳光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司机扎西经验丰富地叮嘱大家:“晚上睡觉千万别脱衣服,这里海拔高,夜里冷得很,裹严实了才能睡个好觉。”
      放下简单的行李,一行人便迫不及待地向湖边走去。从住处到湖边大约十分钟的脚程,当他们踏上湖岸时,正值黄昏。夕阳将天空染成了瑰丽的粉紫色,光线柔和得如同上好的丝绸。纳木措湖面辽阔,湖水不像内陆湖泊那般平静,反而像海水一样,带着节奏拍打着布满碎石的湖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岸边随处可见用石头堆砌而成的尼玛堆,大大小小,承载着无数过客的祈愿。远处,念青唐古拉山的雪峰在夕阳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粉红色,圣洁而壮美。
      颂衍和沈轶并排走着,踩在咯吱作响的碎石上。经历了车上的小小别扭,此刻的颂衍似乎已经将那份不快抛到了脑后,又恢复了平时的自然和活泼,指着远处的雪山和变幻的云彩,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沈轶聊着,语气轻松。沈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和美景。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又被打破了。江芸不知又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像只活泼的小鹿,一下子挤到了颂衍和沈轶中间,熟稔地插话道:“沈轶哥,颂衍哥,这里的黄昏好美啊!我跟你们说,我高中毕业旅行就来过Z省,当时也来了纳木措,不过那次是白天,没想到黄昏更漂亮……”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她之前的经历和高中趣事。
      沈轶其实对她的话题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出于礼貌,“嗯嗯啊啊”地敷衍应答着。但江芸越说越起劲,身体还不自觉地往沈轶这边靠,几乎要把他从颂衍身边挤开。沈轶有些无奈,下意识转过头想找颂衍,却发现颂衍落在了后面几米远的地方,正举着相机,专注地拍摄着湖光山色,完全没有跟上来的意思。拍了几张后,他干脆找了个平坦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望着湖面发呆,摆明了不想再加入这场“三人行”。
      沈轶立刻明白了。他家这位“颂医生”的醋坛子,他当机立断,转过头对还在喋喋不休的江芸礼貌地笑了笑,打断她:“江芸,我有点累,去那边坐会儿。”说完,不等江芸反应,便朝着颂衍的方向小跑过去。
      他走到颂衍身边,什么都没说,只是紧挨着他坐下,肩膀轻轻贴着他的肩膀,传递着无声的安抚。颂衍没看他,依旧望着湖面,但紧绷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点。
      没想到,江芸这个没什么眼力见的姑娘,居然也跟了过来,在他们旁边坐下,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沈轶心里叹了口气,决定采取更直接的行动。他想了想,干脆站起身,绕到颂衍的另一侧,然后——直接躺了下来,把头枕在了颂衍的腿上,闭上了眼睛。这个动作带着明显的亲昵和占有意味,他终于清静了。江芸看着这一幕,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了然,终于识趣地站起身,拍拍屁股找她爸爸去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沈轶枕着颂衍的腿,能感受到他大腿肌肉的温热和坚实。湖风带着凉意吹过,但颂衍的体温却像一个小火炉。他就这样闭着眼,听着湖水有节奏的拍岸声,听着颂衍平稳的呼吸声,颂衍也没有说话,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沈轶的头发,另一只手依旧举着相机,偶尔对着远处的雪山或空中的飞鸟按下快门。
      两人就这样在纳木措的黄昏里,安静地依偎着,享受安宁。过了好一会儿,颂衍低下头,用指尖轻轻捏了捏沈轶的脸颊,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柔:“沈轶,别装睡了。我们也去堆个尼玛堆吧?”
      沈轶睁开眼,对上颂衍含笑的眸子,心里最后一点忐忑也烟消云散。他笑着坐起身:“好。”
      两人在湖边认真挑选着扁平的石块,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垒起来。颂衍堆得很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重要的艺术品。堆好后,他还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一本正经地许了个愿。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微微颤动。
      沈轶在一旁看着,觉得此刻的颂衍比纳木措的景色还要动人。他悄悄举起相机,捕捉下了这个瞬间——他爱的人,在圣湖旁,为他们垒起祈愿的石堆。照片里,颂衍的神情虔诚而温柔,背后是粉色的雪山和深蓝的湖水,美好得像一幅画。
      许完愿,颂衍睁开眼,看向沈轶,眼神亮晶晶的:“你猜我许了什么愿?”
      沈轶笑着收起相机,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额头:“不猜,说出来就不灵了。”
      颂衍笑而不语,只是伸手紧紧握住了沈轶的手,两人的手都有些凉,但握在一起,却格外温暖。
      在纳木措湖畔那个简陋的铁皮房里,铺好厚重的毛毯,钻进带着阳光味道却依旧冰凉的被窝,两人并排躺下。当眼睛彻底适应了黑暗,窗外的景象让两人屏住了呼吸——那是他们此生从未见过的浩瀚星空。
      星星不再是遥远天际模糊的光点,而是变得异常清晰、硕大,仿佛触手可及。它们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天鹅绒般的夜幕,一直蔓延到远处雪山银亮的轮廓之上。一条朦胧而壮丽的银河,如同发光的薄纱,缓缓地在天际流淌。不时有流星拖着闪亮的尾巴划过,引起两人低低的惊呼。在这极致的美景下,连高原的寒冷和呼吸的轻微困难似乎都变得可以忍受。
      然而,沈轶很快注意到身边的颂衍有些不对劲。他的脸颊在星空的微光下显得异常潮红,呼吸声也比平时粗重,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忍耐什么。
      “颂衍,你睡着了吗?”沈轶小声问,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有些温热。
      颂衍没有回答,只是含糊地哼了一声。
      沈轶心里一紧,正想再问,却听到颂衍用沙哑的声音艰难地开口:“沈轶……我喉咙痛……好难受……”
      高原本就容易诱发感冒,而且一来就格外凶猛。沈轶立刻翻身坐起,也顾不上看星空了,摸黑找到热水瓶,给颂衍倒了杯温水,又翻出随身带的感冒药和抗高反的药,小心地喂他服下。看着颂衍因为吞咽疼痛而皱紧的脸,沈轶心疼不已,颂衍难受得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闭着眼,直到药效上来,呼吸才渐渐平稳,沉沉睡去。沈轶确定他睡着了,才忧心忡忡地躺下,那一夜的星空再美,也蒙上了一层担忧的阴影。
      第二天清晨,沈轶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探颂衍的额头,热度似乎退了一些。他刚松了口气,自己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头晕——在海拔近4800米的地方过夜,他的高反也严重爆发了。他冲出门外,吐得昏天暗地,回来时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瘫倒在床上,比颂衍还要虚弱。
      颂衍虽然自己也还病着,没什么精神,但看到沈轶这样,强撑着起来给他倒了热水。两人正昏昏沉沉地躺着,江芸走了进来,看到沈轶脸色惨白地瘫在床上,吓了一跳,立刻跑出去找司机扎西。
      在扎西和江芸的帮助下,他们迅速收拾行李,提前结束了纳木措的行程,返回L市。一回到L市,两人立刻被送到客栈附近的诊所。医生诊断两人都是重感冒叠加严重高原反应,需要立即输液。于是,原计划中充满探险意味的旅程后半段,变成了在诊所里挂了两天点滴的休养。
      身体稍有好转后,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颂衍的感冒尚未痊愈,医生严肃告诫,绝对不能再前往海拔更高的地区,否则极易引发肺水肿,极其危险。沈轶自己也心有余悸,想起呕吐时那种濒死般的难受,也打了退堂鼓。
      于是,他们决定提前结束旅程,返回Y市。
      临走前一晚,客栈里的年轻人们为他们举行了简单的践行。饭后,大家又聚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不知哪个豪爽的哥们搬出一箱L市啤酒,提议玩游戏喝酒。一个细心的妹子连忙阻止:“高原上不能喝酒,对身体负担太重了!”
      那哥们不以为然地嚷嚷:“怕什么!老子在海拔五千米的地方打过炮都没事,喝点啤酒算什么!” 结果证明,高原喝酒确实危险。沈轶只喝了一点,就感觉心跳骤然加速,吓得他赶紧停下。而平时克制冷静的颂衍,却像是要发泄这些天病痛和被迫终止旅程的郁闷,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沈轶拦都拦不住。这是沈轶第一次意识到,颂衍的酒量似乎深不见底。
      回到房间,颂衍彻底醉了。他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容,从脸颊到脖子根都红透了,嘴里嘟囔着“我先睡了”,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沈轶以为他断片了,正准备帮他脱鞋,没想到颂衍又突然笑了起来,翻过身喊热,开始胡乱地扯自己的衣服。沈轶看得又无奈又好笑,只好上前帮他脱下外套和鞋子,盖好被子。可颂衍立刻就把被子踢开。沈轶只好去拧了冷毛巾,仔细地给他擦脸和脖子,冰凉的触感让颂衍稍微安静下来,终于沉沉睡去。
      然而,到了后半夜,沈轶在睡梦中被惊醒。只听见黑暗中颂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沈轶……我心跳得好快……我喘不过气来了,快....氧气……我感觉自己快死了……”
      沈轶吓得瞬间清醒,立刻打开灯。只见颂衍满脸通红,呼吸急促,眼神都有些涣散。沈轶心里“咯噔”一下,涌起巨大的恐惧,他一边强装镇定地骂着“傻逼你瞎说什么!”,一边手忙脚乱地拿出便携氧气瓶,把吸氧管塞到颂衍鼻子里。看着颂衍贪婪地吸着氧气,脸色慢慢恢复正常,沈轶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但后背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把氧气瓶放在颂衍床头,叮嘱他难受就吸一点。颂衍乖巧地点点头,关灯重新躺下后,颂衍立刻像寻求安全感的小兽一样,紧紧抱住了沈轶,把脸埋在他胸口,手臂用力环着他的腰,低声说:“沈轶你别动……我什么也不想干……就想抱抱你……”
      那一刻,沈轶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泛起尖锐的疼痛。他伸出手臂,将颂衍更紧地搂在怀里,把脸埋进他带着酒气和洗发水香味的头发里。所有的担忧、疲惫和旅行的遗憾,都在这个紧密的拥抱中融化成了无比坚定的守护欲。
      第二天,他们告别了L市,与来时的绿皮火车不同,他们乘坐飞机返回Y市。当飞机冲上云霄,脚下是连绵的雪山和壮阔的高原,颂衍靠在舷窗边,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沈轶握着他的手,心里想着,这趟旅程虽然意外频发,甚至有些狼狈,但这一趟很值得,了解了这边的习俗,也见识了美丽的风景。
      飞机平稳地飞行,将他们带离这片离天空最近的土地,也带他们回归日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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