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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深渊倒影(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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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检之后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一种表面上的平静。邵雪的嫌疑在专案组的“内部报告”中已被基本排除,虽然没有对外公开宣布,但至少他不必再像之前那样终日躲在室内。他可以偶尔下楼散步,在小区里走走,甚至能跟着陈谷雨去超市买菜,只要不去人多的地方。
陈谷雨肩膀上的枪伤在持续恢复,但阴雨天还是会疼。邵雪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买了个电热盐包,每天晚上定时定点逼着他敷。陈谷雨嫌麻烦,但拗不过邵雪,只好靠在沙发上,任由那双没什么力气的手把沉重的盐包挪来挪去,寻找“最有效”的位置。
“这儿疼吗?”邵雪的手指隔着薄薄的T恤,按在他肩胛骨下方的旧伤处。
“有点。”陈谷雨闭着眼。
邵雪就小心翼翼地把热盐包移过去,压实。热度透过布料渗进皮肤,钝痛慢慢化开。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柔软,电视里放着无声的深夜纪录片,光影在两人脸上静静流淌。
“陈谷雨。”邵雪忽然叫他,声音很轻。
“嗯?”
“要是……我是说要是,”邵雪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沙发套的绒线,“哪天我又不见了,你会怎么样?”
陈谷雨睁开了眼。电视屏幕的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不会。”他说,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很沉。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陈谷雨打断他,侧过头,目光锁住他,“你不会再不见。”
邵雪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像磐石,也像枷锁。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把脸轻轻靠在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上。
陈谷雨抬起手臂,环住他,掌心贴着他微凉的后颈。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纪录片的画面无声切换,从深海鱼群变成迁徙的角马,再变成夜空下寂静的雪山。
过了一会儿,陈谷雨感觉到肩膀处的布料有些潮湿。他没动,只是收紧了手臂。
他知道邵雪在怕。那种恐惧深入骨髓,不是几句安慰就能驱散的。它藏在每个突如其来的寂静里,藏在每次门铃响起的瞬间,藏在深夜惊醒时急促的呼吸中。他能做的,只有用更切实的存在,一点点把那些空洞填上。
哪怕他自己心里,也同样悬着一把刀。
万麒和秦屿铭那边的调查,在一种诡异的“顺利”中推进。陆召西提供的线索精准有效,指向东欧那个修复作坊的链条越来越清晰。张涵整理的资料详实完备,几乎挑不出错漏。专案组的每周例会,气氛甚至称得上“融洽”。陆召西的专业素养无可指摘,她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并提出建设性意见。张涵则一如既往地沉默高效,像一台精密的人形计算机。
但陈谷雨心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
太顺了。顺得不像是在查一个跨国文物走私、牵扯数条人命的复杂案子,倒像是在完成一套标准化的破案流程。每一个“偶然”发现的线索,都恰到好处地将调查方向引向邵阳,引向一个看似合理、逻辑自洽,却始终触摸不到核心的结论。
而真正的核心——那个鼎最终流向何方,邵阳背后的组织脉络,三年前悬案的真正黑手——依旧隐藏在浓雾之后。
陆召西似乎对陈谷雨隐隐的戒备毫无所觉,或者说,她并不在意。她依旧会在讨论案情时,自然地与陈谷雨交流看法,会在食堂遇到时点头致意,甚至在一次加班后的深夜,递给陈谷雨一杯热咖啡,语气平常地说:“陈队,注意身体。案子要查,人也要顾。”
陈谷雨接过咖啡,道了谢,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走廊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步履平稳,没有丝毫犹疑。
他垂下眼,看着纸杯边缘氤氲的热气。咖啡很香,是市局门口那家24小时便利店的味道。普通,寻常,毫无特别。
可越是普通,越让人不安。
这天下午,陈谷雨被万麒一个电话叫到技术队。秦屿铭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他压力大时会抽电子烟,草莓味的,甜腻腻的,和严肃的技术分析报告格格不入。
“看看这个。”秦屿铭把电脑屏幕转向他,上面是复杂的资金流向图,线条密密麻麻,箭头指向十几个离岸公司和空壳账户。“陆召西前天提交的补充报告里,提到东欧那个作坊的负责人约瑟夫,在案发前三个月,收到过一笔来自开曼群岛的汇款,数额不大,但来源可疑。她建议追查。”
陈谷雨看着那张图:“查到了什么?”
“汇款方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阳光贸易公司’,表面做农产品进出口,实际是洗钱通道之一。”秦屿铭切换页面,调出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是在某个东南亚小国的机场,“重点是,通过这个通道,我们反向追踪,摸到了另一条线——一家在瑞士注册的私人艺术品基金会。这个基金会,在过去五年里,通过类似渠道,向至少七个不同的匿名账户支付过巨额‘咨询费’。而其中两个账户的持有者,经核实,是国际刑警红色通缉令上的文物走私中间人。”
信息量很大。陈谷雨消化了几秒:“所以,陆召西的线索,把我们引向了一个更大的走私网络?”
“看起来是。”秦屿铭吸了口电子烟,吐出带着草莓香气的白雾,“但问题是,这条线太‘干净’了。所有的连接点都恰到好处,证据链完整得像教科书,简直像是……有人故意摆在桌面上的。”
“诱饵?”陈谷雨皱眉。
“或者,弃子。”万麒推开虚掩的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脸色不太好看,“国际刑警那边刚同步过来的消息,我们追踪的那两个中间人,一周前,在曼谷的公寓里‘意外’死亡。现场看起来像是煤气泄漏引发的爆炸,尸骨无存。”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只有电脑主机风扇嗡嗡作响。
“灭口。”陈谷雨说。
“而且时间点卡得刚刚好。”万麒把文件扔在桌上,“就在我们通过陆召西的线索锁定他们之后。现在,这条线断了。我们拿到了一堆指向这个走私网络的‘证据’,但最关键的活口没了。”
秦屿铭掐灭了电子烟:“巧合?”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三次……”万麒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看向陈谷雨,“你那边怎么样?邵雪最近还好吗?”
“老样子。”陈谷雨说,目光还停留在那些错综复杂的资金流向上,“按时复查,按时吃药,晚上还是会醒,但次数少了。”
“陆召西……或者她背后的人,最近有接触邵雪吗?”万麒问得直接。
陈谷雨摇头:“没有。一切正常。”太正常了。正常得让人心慌。
万麒和秦屿铭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有担忧,有凝重,还有一种陈谷雨熟悉的、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老陈,”万麒拉开椅子坐下,身体前倾,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这是一个准备谈正事的姿势,“有件事,我和老秦琢磨了几天,觉得必须跟你透个底。”
陈谷雨抬眼看他。
“我们怀疑,陆召西可能有问题。”万麒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清晰无比,“不是工作能力的问题,是立场问题。”
陈谷雨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沉了下去:“证据?”
“目前没有直接证据。但她出现的时间,提供的线索,以及这些线索引导出的结果,都太‘巧’了。”秦屿铭接话,调出另一份加密文件,“这是我这段时间私下做的交叉比对。陆召西经手或建议调查的所有方向,最终要么指向死胡同,要么指向一些已经被抛弃的、无关紧要的次级目标。而真正可能触及核心的路径,都被她以‘证据不足’、‘风险太高’、‘需从长计议’等理由,或明或暗地挡了回来。”
“她在控制调查节奏和方向。”陈谷雨陈述事实。
“对。而且控制得很高明,不着痕迹。”万麒点头,“更重要的是,老秦发现,她调用部里存档的‘7·21’案物证记录时,浏览记录有被篡改的痕迹。虽然做得极其隐蔽,但老秦在底层日志里发现了时间戳的微小错位。”
陈谷雨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你们的结论是什么?”
“两种可能。”万麒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她是那边的人,潜入专案组,目的是监控我们,必要时误导或破坏调查。第二,她另有任务,这个任务和我们的案子有交集,但优先级更高,所以她需要确保调查按照她需要的方向走,而不是打乱她的计划。”
“她会是‘收藏家’的人吗?”陈谷雨问。
“不确定。‘收藏家’太神秘了,我们连是男是女、是个人还是组织都不清楚。”秦屿铭摇头,“但陆召西的级别不低,能接触到核心档案,背景审查也毫无破绽。如果她是,那这个‘收藏家’的渗透能力,就太可怕了。”
陈谷雨沉默了很久。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办公室里没开主灯,只有电脑屏幕和台灯的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纠缠在一起。
“邵雪知道吗?”他最终问。
“没告诉他。”万麒说,“他现在的状态,知道得越少越好。而且,我们还需要验证。”
“怎么验证?”
万麒和秦屿铭对视一眼。秦屿铭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装置,推到陈谷雨面前。
“微型信号发射器,最新型号,被动触发,极难被检测到。”秦屿铭解释,“我和老万商量,想找个机会,把它放到陆召西身上,或者她常接触的物品上。不需要一直监听,只需要捕捉到关键时刻的片段信息,就能判断她的真实意图。”
陈谷雨看着那个小东西,没动。
“太冒险了。”他说,“她是专家,反侦察意识不会弱。一旦被发现,打草惊蛇是小事,可能会直接逼她动手。”
“所以我们才找你商量。”万麒看着他,“谷雨,这件事,必须你来做决定。放,还是不放?”
陈谷雨的目光从发射器移到万麒脸上,又移到秦屿铭脸上。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等待他的决定。他知道这个决定的分量。放了,可能拿到关键证据,也可能万劫不复。不放,就只能继续在迷雾里打转,被动挨打。
“再等等。”陈谷雨最终说,声音有些干涩,“给我点时间,我再观察一下。邵雪那边……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万麒理解地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听你的。但老陈,时间不等人。对方在暗,我们在明,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我知道。”
离开技术队时,天已经全黑了。陈谷雨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把车开到江边,熄了火,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车窗降下一半,初冬的冷风灌进来,带着江水特有的腥气。对岸的霓虹灯璀璨闪烁,倒映在黑色的江面上,碎成一片晃动的光斑。
他摸出烟盒,磕出一支,点燃。猩红的火点在黑暗里明灭。
陆召西……他回忆着这段时间的每一个细节。她的专业,她的冷静,她恰到好处的协助,她看似不经意的提点。如果这些都是伪装,那她的演技未免太好。可如果她不是伪装,那些“巧合”又该如何解释?
还有邵雪。他必须保证邵雪的绝对安全。任何冒险,都必须建立在邵雪安全的基础上。这是底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邵雪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图片——一碗看起来卖相不太好的面条,旁边摆着煎糊了的鸡蛋。配文:「陈大厨不在家,邵小厨首次尝试,成果显著(垮掉)。等你回来抢救。」
陈谷雨看着那张照片,嘴角很轻地扯了一下。心里的沉重和冰冷,被这碗卖相凄惨的面条冲淡了一些。他掐灭烟,回了一句:「二十分钟到家。」
发动车子,汇入车流。城市的灯光流水般滑过车窗,明明灭灭。陈谷雨握着方向盘,目光沉静地看着前方。
无论陆召西是谁,无论背后藏着什么。他都不会让任何人,再碰邵雪一根手指。
这是底线,也是誓言。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陆召西依旧每天准时到市局,参与案情讨论,提供专业意见。张涵依旧沉默地跟在她身边,处理各种繁琐的资料。专案组的调查,在“阳光贸易公司”和瑞士基金会这条线上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又挖出了几个中间环节的小角色,但核心人物依旧影子都没摸到。
陈谷雨表现得一切如常。他依旧会就案情和陆召西讨论,接受她的建议,布置相应的调查任务。只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的观察更加细致入微。
他注意到陆召西喝咖啡只绝不超过两杯,且只在上午喝。她用的钢笔是某个德国品牌的老款,笔尖有细微的磨损,说明用了很多年。她整理文件时,习惯将纸张边缘对齐到分毫不差。她接电话时,如果是公事,会走到窗边或走廊;如果是私事,会直接离开办公室。
这些细节琐碎而无用,但陈谷雨记得很清楚。一个优秀的刑警,往往能从最无用的细节里,拼凑出真相的碎片。
他也注意到,张涵对陆召西的称呼,始终是“陆工”,而不是更随意的“召西姐”或“陆老师”。两人的互动专业而克制,几乎没有工作以外的交流。但有一次,陈谷雨偶然看到,在陆召西弯腰捡起掉落的文件夹时,张涵的手极快地、几乎本能地虚扶了一下她的肘部。那动作很轻,很快,快得像错觉,但其中的熟稔和保护意味,骗不过陈谷雨的眼睛。
他们认识很久了。而且关系绝非普通同事。
这天下午,专案组召开阶段总结会。陆召西做了一份详尽的PPT,梳理了截至目前的所有线索,并提出了下一步的侦查方向——重点追查瑞士基金会通过离岸账户流向东南亚的一笔可疑资金,她认为这笔资金很可能与“收藏家”的某个地下拍卖会有牵连。
“根据国际刑警共享的情报,下个月初,在公海的一艘注册在巴拿马的邮轮上,会有一场高级别的私人拍卖会。拍品不详,但受邀者非富即贵,且安保级别极高。这笔资金的收款方,是一个注册在新加坡的空壳公司,而这个公司的注册地址,与邮轮所属母公司的某个分支机构在同一栋大楼。”陆召西切换幻灯片,上面是复杂的股权结构图,“我有理由怀疑,这场拍卖会,很可能就是‘收藏家’销赃或获取新‘藏品’的渠道之一。而我们的鼎,或许也会在那里出现。”
会议室里一阵低语。公海,邮轮,私人拍卖会——这意味着法律管辖的灰色地带,行动难度极大。
“消息来源可靠吗?”万麒问。
“可靠。是我们在国际刑警的内线提供的,级别很高。”陆召西肯定地说,“但对方只同意提供情报,不参与具体行动。而且,邮轮拍卖会的具体时间、地点、登船方式,都是绝密,需要我们自己想办法搞到。”
“怎么搞?”有人问。
陆召西顿了顿,目光扫过会议室,最后落在陈谷雨脸上:“这就需要我们有人,能混进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陈谷雨面不改色,等着她的下文。
“这种级别的拍卖会,邀请函极难获得,但并非毫无漏洞。”陆召西调出另一张图片,上面是几张不同款式的邀请函样本,“他们通常会有备用邀请函,以防重要客人临时无法到场,或者用于打点某些‘特殊关系’。而负责发放和管理这些备用邀请函的,往往是拍卖会主办方的核心成员,或者……有影响力的中间人。”
她放大其中一张图片,指向邀请函右下角一个烫金的徽记——那是一个变形的、缠绕着橄榄枝的字母“V”。
陈谷雨的瞳孔微微一缩。这个徽记,和约瑟夫描述的、包裹鼎的丝绸边缘的标记,几乎一模一样。
“Ventus。”陆召西的声音平静无波,“二十世纪初巴黎的那家高定工坊。这个徽记是他们的品牌标志。而根据我们最新掌握的情报,这个品牌在关闭后,其所有设计图稿、客户名单以及部分库存面料,被一个神秘的欧洲收藏家整体收购。而这位收藏家,与‘收藏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看向陈谷雨,眼神坦荡直接:“陈队,我需要你以‘潜在买家’的身份,接近这个中间人,拿到邀请函,混上邮轮。你是生面孔,背景干净,又有足够的应变能力和……财力证明。”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只是初步设想,具体方案还需要细化,并且需要上级批准。”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陈谷雨。公海,邮轮,未知的敌人,孤立无援的环境。这几乎是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陈谷雨沉默着。他看着PPT上那个烫金的“V”字徽记,看着陆召西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会议室里或期待或担忧的视线。最后,他看向万麒。
万麒也看着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我需要详细计划,和最高级别的行动授权。”陈谷雨开口,声音平稳,“以及,绝对可靠的后援。”
“计划我来做,授权万队去申请。”陆召西立刻接话,语速快了一丝,“后援方面,我会申请调用国际刑警的应急频道,并协调附近公海巡航的舰船提供策应。但前提是,我们能成功登船,并确定目标位置。”
陈谷雨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会议继续进行,讨论细节,分配任务。但他能感觉到,陆召西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那目光里,有一种评估,一种审视,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期待。
散会后,陈谷雨被万麒留了下来。其他人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怎么看?”万麒关上门,直接问。
“计划本身没问题。”陈谷雨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正在训练的特警,“甚至可以说,是目前唯一可能接近核心的途径。但时机太巧了。”
“巧得像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陷阱。”万麒替他说完,走到他身边,递了支烟过来。
陈谷雨接过,没点,只是夹在指间。“她提到‘Ventus’徽记时,看了我一眼。她在试探我知不知道这个标记和鼎的关系。”
“你当时没什么反应。”
“不能有反应。”陈谷雨说,“约瑟夫的话只有你、我、老秦和陆召西知道。如果她知道我们已经把这个标记和鼎联系起来了,那她的反应不该是平静。她应该表现出适当的‘惊讶’,或者‘恍然大悟’。但她没有。她太平静了,像在陈述一个已知事实。”
万麒点燃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所以,她很可能早就知道这个标记的意义,甚至知道它和鼎的关联。她在引导我们,把‘Ventus’和‘拍卖会’联系起来,然后顺理成章地,把你送上那艘邮轮。”
“邮轮上有什么在等我?”陈谷雨问,声音很轻。
“不知道。可能是邵阳,可能是‘收藏家’,也可能……是为你准备的棺材。”万麒的声音发沉,“老陈,这步棋太险了。”
“但必须走。”陈谷雨转过身,看着万麒,“她在逼我出手。如果我不去,她会有别的办法,把邵雪卷进去。只有我动了,邵雪才会安全。”
万麒没说话,只是狠狠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晦暗不明。
“老秦那个发射器……”陈谷雨顿了顿,“给我吧。上船之前,我会找机会放到她身上。”
万麒猛地抬眼:“你想清楚了?一旦被发现……”
“被发现,我就说是为了任务安全,双重保险。”陈谷雨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她是专家,应该能‘理解’。而且,这是最快验证她立场的方法。”
“如果她真是那边的人,你上了船,就是羊入虎口。”
“那也得看,谁是羊,谁是虎。”陈谷雨把玩着手里未点燃的烟,目光看向窗外遥远的天空,“万麒,我没有选择。邵雪的安全,比我的命重要。而且……”
他停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我总觉得,她在等我。等我自己走进这个局。那我就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万麒沉默了很长时间。烟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他才猛地惊醒,把烟蒂按灭在窗台的盆栽里。
“我会安排最可靠的人在外围接应。老秦会给你准备最新的追踪和通讯设备,微型、抗干扰的。”万麒的声音有些哑,“活着回来,老陈。邵雪还在家等你。”
陈谷雨“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窗外,天色将晚,暮云沉沉地压下来。一场暴风雨,正在看不见的海平面上,悄然汇聚。
而他们,都已站在了风暴眼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