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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面对疾风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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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下合同那天,大爷把一串磨得发亮的黄铜钥匙交到我手里,拍了拍我的肩:"好好待它。"
推开那两扇老木门,春末的阳光正洒满院落。黄花海芋在微风里轻轻摇曳,像是在欢迎新主人。房子比记忆中还要结实,梁柱被桐油浸润,只有窗棂上结了蛛网,角落积了层薄灰。
我挽起袖子开始打扫。扫帚划过青砖地面,扬起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井台边的青苔被仔细刮净,老式木窗一扇扇推开,带着草木清香的风立刻灌满了屋子。
傍晚时分,余孟桓提着外卖和啤酒推开院门。他脱下工作服,露出里的T恤。我们就在院里的石桌旁坐下,石面还带着白天的余温。
"怎么样?"他递给我一罐冰啤酒,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两个人都笑了。
"比想象中还好。"我指指焕然一新的窗棂,"就是蜘蛛有点多。"
他仰头喝了口酒,喉结滚动。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了层金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像两汪被春风拂过的清泉。
"记得吗?"他突然说,"你说过,以后要找个带院子的房子。"
我怔了怔。那不过是某次夜聊时随口说的话,连自己都忘了。
"现在实现了。"他举起酒罐,轻轻碰了碰我的。
暮色渐浓,远处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我们谁也没去开灯,任凭夜色慢慢笼罩这个小院。蟋蟀开始在墙角鸣叫……
院子收拾得差不多时,我正要去买些日用品,却听见门外传来"突突"的发动机声。推开木门,竟看见大爷骑着辆三轮,车上载着几张老藤椅。
"这些本来就是这屋里的,"大爷一边卸货一边说,"放我那儿占地方,给你们拿回来。"
藤椅的扶手被磨得光滑油亮,显然有些年头了。我这才想起,前几天打扫时大爷来过好几回,总是背着手在院里踱步,看见擦得发亮的窗棂和整洁的井台,虽没说什么,嘴角却总是带着笑。
把藤椅在黄花海芋旁摆好,我忽然觉得这个小院终于完整了。
第二天约了搬家公司,回谢轩的老公寓取画材和行李。到的时候他正要去开会,西装革履的样子让我差点没认出来。
"真不一起吃个饭?"我问他。
他晃了晃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苦笑道:"你看我像有空吃饭的样子吗?"
我们站在堆满纸箱的客厅里道别。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肩上投下斑马纹似的影子。
"找到地方安顿就好。"他拍拍我的肩,"等忙过这阵子,我去看你那个世外桃源。"
临走时,他忽然用力抱住我。这个拥抱很短暂,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照顾好自己。"他在我耳边说。
说完便驱车离去。谢轩的背影在扬起的尘土中渐渐模糊……
搬家公司一走,我买了水果和补品,开车去了余孟桓父母家。车在门口熄了火,我坐在驾驶座上连抽了几根烟,还是没勇气按下门铃。
正要离开,孟姐提着菜篮从巷口走来。看见我,她脸色明显一沉。
“进去说吧。”她语气生硬,钥匙串叮当作响。
我提着礼物跟在她身后,那些精心挑选的礼盒此刻显得格外讽刺。她把菜篮往厨房一放,我赶紧把礼物放在院里的石桌上,刻意保持着安全距离。
“孟姐,我……”
“要是来道歉的就不必了。”她打断我,眼神冷得像腊月的霜,“东西也带走。”
我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我来看看余哥的腿好些没。”
“老余做理疗去了。”她别过脸,阳光照出她眼角的细纹。
我起身想逃,她却突然叫住我:“靳明,你老实告诉我——”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你离婚,是不是因为孟桓?他是不是……破坏了你的家庭?”
“不是。”我迎上她的目光,“在他回来前一年,我就离婚了。”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年前。”
我把故事又讲了一遍,隐去那些不该出现的细节,只留下图书馆的初遇,宿舍的重逢,还有那些心照不宣的靠近。
“所以是破镜重圆?”她敏锐地抓住重点。
我的沉默就是答案。
她长叹一声,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虽然眉宇间仍有芥蒂,但那份刻骨的敌意淡去了些许。
“小林那孩子……”她忽然转移话题,语气复杂,“年纪轻轻,心思也太重了。”
正说着,隔壁大姐进来借东西。我趁机告辞,几乎是落荒而逃。
车子不知不觉又开到了那个郊外小院。打开锁,推开斑驳的木门,记忆扑面而来——我们曾在这里运土种菜,为种什么果苗争吵又和好。年轻的余孟桓在夕阳下挥汗如雨,而我坐在廊檐下画他的动态速写。
如今石榴树已亭亭如盖,院里的野菊花年年盛开。
暮色渐浓,我锁上院门。后视镜里,小院渐渐隐没在暮色中,像一帧褪色的旧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