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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第 134 章 ...

  •   苏泽兰几乎是脚步轻快地走出了药院。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身上,驱散了药房里沉重的气氛,也让他心头那块压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虽然被师傅骂了,但得到了许可,这意味着他能做点什么,能真正减少一些因他而起的牺牲。这份如释重负的轻松感,甚至短暂地压过了身体的疲惫和腰腿的酸软。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刚才被苏衍敲过、还隐隐作痛的额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师傅那声“小兔崽子”里藏着的妥协和关心,他听得明明白白。

      穿过庭院时,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苏泽兰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转向不远处的膳房方向。这个时辰,正是早膳备好的时候。

      他想起漱玉院里那两个……大概还睡得昏天黑地,或者醒来后发现自己不见了正大眼瞪小眼?

      一丝无奈的笑意爬上眼底。罢了。他脚步一拐,径直朝膳房走去。

      膳房管事看到苏泽兰亲自过来,惊讶之余连忙堆起笑脸:“苏公子,您要用早膳?小的这就……”

      “不必麻烦,”苏泽兰摆摆手,目光在热气腾腾的蒸笼和粥桶间逡巡,“给我备两份清淡的早膳吧,我带走。”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再温一壶甜浆。”

      管事手脚麻利地装好了两份精致的食盒,还特意用厚布裹好了保温。温热的甜浆也装在精致的瓷壶里。

      苏泽兰道了谢,拎起食盒和甜浆,转身往回走。两个沉甸甸的食盒坠在手里,食物的香气透过缝隙钻出来,让这清晨的回程路莫名多了几分烟火气和……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的、近乎无奈的责任感?

      走到漱玉院门口,里面果然静悄悄的。苏泽兰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内室的门还关着,但里面已经隐约有了动静。苏泽兰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在外间的小圆桌旁放下食盒和甜浆。他打开食盒盖,食物的热气混合着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内室的门被猛地拉开了。

      盛暄冲了出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烦躁和尚未褪尽的睡意,衣襟甚至都没完全系好,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膛。

      他显然刚醒不久,或者说,是被身边人消失的事实惊醒的,此刻像一头被侵占了领地的狮子,眼神不善地扫视着外间。

      “苏泽兰?你跑哪儿去了?!”盛暄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他大步走到苏泽兰面前,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似乎在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

      几乎是同时,萧祈昀也从内室缓步走出。他的衣着相对齐整,只是发丝略显凌乱,深幽的眼眸第一时间落在了苏泽兰放在桌上的食盒上,随即才移到苏泽兰的脸上。

      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惯常的温润,但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探究和一丝微不可查的……了然?却没能逃过苏泽兰的眼睛。

      萧祈昀的目光在苏泽兰脸上停顿了一瞬,像是在解读他此刻的神情,随即才淡淡地移开,仿佛一切了然于心。

      苏泽兰被两人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包围着。

      他指了指桌上冒着热气的食盒和甜浆,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甚至懒得解释自己去了哪里:

      “醒了?正好,吃饭。”

      温热的甜浆滑入喉咙,稍稍驱散了清晨的微寒和疲惫。食盒里的精致点心也所剩无几。

      萧祈昀放下手中的空茶杯,姿态优雅地站起身。他没有看盛暄,目光直接落在苏泽兰身上,温声道:“时辰不早,我该走了。“

      他的声音平稳,但走近苏泽兰身边时,却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气音的耳语补充道

      “盛炽将军那边,关于上次山谷的探查结果,还需商议等我消息。”那温热的气息拂过苏泽兰的耳廓,带着一丝隐秘的意味,随即他便直起身,对两人略一点头,转身离开了漱玉院,步履从容,衣袂飘飘。

      盛暄看着萧祈昀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一直紧绷着的气场瞬间松弛下来,脸上立刻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兴奋。

      他三两步凑到苏泽兰身边,大手就习惯性地要往苏泽兰的腰上揽:“可算走了!憋死我了!走走走,闷在屋里有什么意思?我带你出去透透气!西市新来了个胡商队,听说有好多新奇玩意儿……”

      苏泽兰在他碰到自己之前就灵活地侧身躲开了,眉头微蹙,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不耐烦:“你自己去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收拾起桌上的碗碟,动作带着点刻意的忙碌,“我要去药院找师傅。”

      “找苏衍师傅?”盛暄愣了一下,随即眼睛更亮了,“那我也去!我帮你打下手!”他立刻跟上苏泽兰收拾的动作,动作笨拙地想去抢苏泽兰手里的碗。

      “别添乱!”苏泽兰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将食盒盖子重重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抬眼看向盛暄,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你去了能干什么?都嫌你身上汗气重,再碰翻了什么瓶瓶罐罐,师傅非拿银针扎你不可!”他刻意加重了“汗气重”几个字,带着点嫌弃的语气。

      盛暄被他说得一滞,下意识低头嗅了嗅自己刚换上的劲装,不服气地嘟囔:“我才洗过……”

      “反正你别跟着。”苏泽兰打断他,语气坚决,抱起收拾好的食盒,“我去药院是正经事,你没事干就去校场撒撒欢,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说完,他不再给盛暄纠缠的机会,抱着食盒,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漱玉院,留下盛暄一个人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表情从兴奋迅速转为郁闷和不爽。

      苏泽兰一路脚步匆匆,几乎是有些急切地回到了药院。

      药房里,气氛与清晨的争执截然不同,弥漫着一股凝重而专注的气息。

      苏衍师傅已经穿戴整齐,正站在药柜前,神色严肃地整理着几个小巧的玉瓶和玉碗,动作一丝不苟。顾凛昭则在一旁,仔细地用特制的药液擦拭着几根细如牛毛、闪烁着银亮寒光的特制取血针。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类似清晨露水般的清冷气息。

      看到苏泽兰进来,苏衍只是用眼角瞥了他一下,哼了一声:“来了?磨蹭什么!滚过来坐下!”他指了指药房中央已经备好的一张铺着干净软垫的矮榻。

      苏泽兰立刻放下食盒,依言在矮榻上坐好,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凛昭放下擦好的银针,走到苏泽兰面前,将一个盛着半碗琥珀色药汁的小玉碗递到他唇边:“喝了。”

      苏泽兰毫不犹豫地接过,仰头一饮而尽。药汁入喉辛辣,带着一股强烈的暖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最后一丝清晨的凉意,也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他知道,这是护住心脉元气的药。

      苏衍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垫着干净白绢的托盘,上面整齐摆放着擦拭得锃亮的银针和小巧的玉瓶、玉盏。

      他在苏泽兰面前坐下,目光锐利地扫过苏泽兰略显苍白的脸和伸出的手指。

      “手伸出来。”苏衍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泽兰深吸一口气,将左手稳稳地平伸出去,放在苏衍托盘的软绢上。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

      苏衍没有再废话,拿起一根细长的银针。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只见他一手捏住苏泽兰左手中指的指尖,另一手持针,针尖在烛火下闪过一点寒芒——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针刺薄绸的声音响起。

      针尖瞬间刺入苏泽兰中指的指腹,动作快得苏泽兰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明显的刺痛,只有一点细微的麻痒感。

      一滴鲜红、带着奇异光泽的血珠立刻从针眼处沁了出来,凝聚在指尖,如同熟透的朱砂痣。

      苏衍眼疾手快,用一个小巧的玉盏稳稳地接住了那滴血珠。血珠落入玉盏,在莹白的玉璧上滚动了一下,留下一点淡淡的红痕。

      紧接着,苏衍没有丝毫停顿,银针再次刺入苏泽兰的无名指指腹。

      “嗤!”

      又是一滴血珠沁出,被精准地接入另一个玉盏。

      然后是食指……

      十根手指,除了拇指被苏衍特别示意留下,其余八根手指的指腹,都在那快如闪电的银针下被迅速刺破。

      每一针都精准无比,只取指尖最浅表的一点血,动作麻利得如同行云流水。苏泽兰只觉得指腹处传来一阵密集的、如同被小蚂蚁啃噬般的细微麻痛感,几乎连成一片。

      他看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落入那八个小小的玉盏中,每个玉盏里都只盛着孤零零的一滴血珠,在莹白如玉的容器里显得格外刺目。

      整个过程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苏衍放下最后一根银针,拿起托盘里一个装着透明药膏的小玉瓶,用一根细小的玉签挑出一点药膏,极其轻柔地涂抹在苏泽兰的八个指腹上。药膏清亮冰凉,涂抹上去,那细微的刺痛和麻痒感立刻消失了大半。

      “好了。”苏衍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今天就这样。滚回去歇着,手别碰水。”他收起托盘,将那几个装着血滴的小玉盏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特制的架子上。

      苏泽兰看着自己涂抹了药膏、已经不再渗血的指尖,又看了看玉盏,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滋味。身体并没有感到明显的不适,只是指尖残留着一点冰凉的药膏触感。

      他站起身,对着苏衍和顾凛昭恭敬地行了一礼,拿起自己的食盒,离开了药房。

      盛暄果然听从了苏泽兰的“建议”,去了校场。他需要发泄掉心头那股被苏泽兰拒绝的憋闷。

      宽阔的校场上,尘土飞扬。盛暄脱掉了外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汗衫,汗水早已浸湿了布料,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

      他手中一杆沉重的精铁长枪被他舞得虎虎生风,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他时而突刺如毒蛇吐信,时而横扫如狂风卷地,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力量感和压抑的怒气。

      沉重的枪身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凌厉的劲风,砸在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脖颈、健硕的胸膛不断滑落,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他仿佛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最刚猛、最消耗体力的枪法,沉重的枪杆带着破空声狠狠砸向一个训练用的草人桩。

      “砰!”草人桩应声碎裂,草屑四溅。

      盛暄喘息着停下动作,拄着枪杆,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更让他烦躁的是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憋闷。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之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盛暄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枪杆,思绪却飘回了漱玉院,飘回了清晨苏泽兰离开时那冷淡的背影和那句“别跟着”。

      昨夜明明……明明他是那么温顺,甚至在自己强势的索取下也渐渐沉沦,发出那些让人血脉贲张的低吟。

      盛暄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他皮肤的温度、腰肢的柔软,和最后那失神呜咽的迷离模样。

      那绝不是抗拒!可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像是换了个人?对自己避之不及,连碰一下都像被针扎了似的躲开,还迫不及待地去找苏衍师傅?

      难道……是我做得不好?这个念头像根刺一样扎进心里。

      盛暄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不可能!他明明……明明也舒服的……烦躁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让他极其不爽的想法。他在军中向来是说一不二,在战场上更是所向披靡,怎么到了这上头……难道真的不行?被嫌弃了?

      还是因为……萧祈昀?这个念头更让他心头发堵。萧祈昀那家伙,总是一副温文尔雅、体贴入微的死样子。

      难道苏泽兰就喜欢那样的?喜欢那种慢悠悠、装模作样的调调?所以每次和自己这般之后,就觉得……粗鲁?

      盛暄越想越气闷,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来。他想起清晨苏泽兰对萧祈昀的耳语,想起萧祈昀离开时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更想起苏泽兰对自己那毫不掩饰的驱赶——“你去校场撒撒欢”、“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操!”盛暄低骂一声,猛地将长枪往地上一顿,枪尾深深嵌入泥土。

      粗糙的纹路硌着掌心,带着一丝冰凉,却丝毫无法平息他心头的燥热和疑惑。他烦躁地、泄愤似的把长枪高高抛向空中,看着它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弧线,又稳稳接住。

      管他的!盛暄用力攥紧狼牙,粗糙的棱角刺痛了掌心。什么技术不技术的!我喜欢他,想亲近他,有错吗?!

      躲?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眼中闪过一丝狼性的凶光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不就是嫌老子缠得紧?行!老子就缠给你看!加倍缠!看他能躲到哪儿去!

      这股子邪火和不服输的劲头瞬间压倒了一切困惑。盛暄不再多想,重新抓稳长枪,眼神变得更加锐利,甚至带着点凶狠。

      他低吼一声,再次将全身的力气和无处发泄的烦躁灌注到枪杆上,对着另一个无辜的草人桩发起了更加猛烈的进攻!枪影如龙,劲风呼啸,仿佛要将所有的不解和憋闷,连同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身影,一同在这暴烈的操练中彻底撕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第 1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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