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6、第 136 章 ...
-
“够了。”
一道冷冽的声音如同碎冰，清晰地响起，瞬间打破了内室这诡异又带着一丝温存的氛围。
萧祈昀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他面无表情，目光扫过苏泽兰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尤其是在鼻尖和脸颊处格外明显的痕迹，眼神深寒。
他几步走到两人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盛暄的动作猛地顿住，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弄得有点懵。他下意识地看向苏泽兰的鼻尖，果然看到那点不自然的红晕，心里一紧，顿时有些讪讪。
萧祈昀根本不看盛暄的反应，目光直接转向苏泽兰，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命令，却刻意放缓了语速，显得像是关心：
“脸也擦了，人也累了。时辰不早，该歇息了。”他的视线落在苏泽兰带着倦意的眉眼上，不容拒绝地伸出手。
盛暄被萧祈昀这一套行云流水、反客为主的“关心+驱逐”组合拳打得有点发懵。
苏泽兰也被萧祈昀这突如其来的强势和“体贴”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疲惫的身体确实渴望休息，看着盛暄那副被打击到的样子，又看看萧祈昀那张写满“大局为重”的脸，他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袭来。
“好了……”苏泽兰疲惫地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他揉了揉眉心，“都别争了……休息吧。”这话虽是对盛暄说的，但也算是默认了萧祈昀的安排。
盛暄看着苏泽兰疲惫的样子，满心的不服气也只能咽下去。他狠狠瞪了萧祈昀一眼，那眼神像要吃人，但最终还是愤愤地转身，像只斗败的雄狮，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内室，背影充满了不甘。
内室里只剩下萧祈昀和苏泽兰。
萧祈昀看着苏泽兰脸上挥之不去的倦色，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胜利者的幽暗光芒。
他放柔了声音：“走吧，去歇息。”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引导。
苏泽兰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任由萧祈昀扶着自己起身，走向里间的床榻。
当两人走到榻边时，却发现盛暄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已经抢先一步，大剌剌地躺在了床榻的内侧。
他闭着眼，双臂枕在脑后，一副“我已经睡着了别打扰我”的无赖模样，但微微抖动的眼皮暴露了他根本没睡。
苏泽兰看着榻上装睡的盛暄，再看看身边气息瞬间变冷的萧祈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脱掉外袍，直接爬上了床榻，在正中间躺下，背对着盛暄，用被子把自己裹紧，闷闷地说了声：“……都睡吧。”
他像一道无形的分界线，隔开了两个火药桶。
萧祈昀在原地站了几秒，看着苏泽兰的姿态，又看了看内侧装死的盛暄。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他默默脱掉外袍，在床榻外侧躺下，动作很轻，刻意保持着与苏泽兰之间的距离。
他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眼睛在黑暗中睁开，望着帐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暄感觉到苏泽兰躺在了中间，心里一喜，立刻睁开眼，悄咪咪地侧过身，面朝着苏泽兰的后背。
他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带着点试探和得意，轻轻环住了苏泽兰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苏泽兰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终究没有推开，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疲惫的叹息。
盛暄得逞地收紧了手臂，将下巴抵在苏泽兰柔软的发顶，感受着怀中温热的身体，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虽然中间隔着个碍事的家伙，但好歹人还在怀里。
夜深沉，万籁俱寂。
苏泽兰僵直地侧躺在床榻中央，后背紧贴着盛暄温暖坚实的胸膛，盛暄的手臂牢牢箍着他的腰，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呼吸早已变得均匀绵长，显然是在校场撒欢一整天后彻底累得沉入了梦乡。
盛暄的身体很暖，像个巨大的暖炉，但那份不容挣脱的禁锢感，以及身前传来的、来自外侧那个人的冰冷低气压，让苏泽兰的神经根本无法完全放松。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外侧的萧祈昀，呼吸不同于盛暄的粗重酣沉，而是异常平稳悠长，带着一种刻意控制的规律感——这绝不是熟睡之人的呼吸。
苏泽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侧过脸，透过眼角的余光看向外侧。
果然。
萧祈昀依旧维持着平躺的姿势，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姿态端正得近乎刻板。他并没有睡，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睁着，毫无焦距地望着帐顶的虚空。
然而，那眼神并非苏泽兰预想中的冰冷愤怒或醋意翻腾，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凝滞的思索。
他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着，薄唇紧抿，侧脸的线条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仿佛沉浸在一个极其复杂、甚至带着危险气息的难题之中。
……借兵？
……边关三大藩王，皆拥兵自重……
……北靖王贪婪，西陵王狡诈，唯有南境王稍显恭顺……
……向南境王开口？代价几何？……
……兵权易借难收……引狼入室？……
……若以此交换……恐日后掣肘……
……不借？单凭盛炽手中巡边军……要彻底铲除焚心教盘踞多年的巢穴……胜算几何？伤亡几何？……
无数关于权力博弈、边疆安危、未来隐患的念头在萧祈昀的脑海中激烈交锋、权衡。
他并非在为眼前儿女情长的醋意而煎熬，而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关乎国本和无数人生死的战争布局而殚精竭虑。那份沉默的凝重，是肩上江山重担的分量。
苏泽兰的心微微一沉。他太了解萧祈昀了。这种无声的、刻板的沉默，带着一种不寻常的沉重感。
苏泽兰无声地叹了口气，疲惫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今天的一幕幕：自己默许盛暄的亲近……这些在萧祈昀面前发生的亲密接触……他自然而然地以为，萧祈昀此刻的沉默和疏离，定是因为自己再次“偏向”了盛暄而心生不悦。
一股强烈的愧疚和无奈涌上心头。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被盛暄环住的身体，尽量不惊扰熟睡的盛暄。
然后，他慢慢抬起那只没有被压住的手臂，动作轻得像怕惊动空气。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和犹豫，轻轻戳了戳萧祈昀绷紧的、隔着薄薄寝衣也能感受到僵硬的肩膀。
那一下触碰很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惊醒了沉浸于军国大事中的萧祈昀。
萧祈昀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震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眸，终于从无垠的算计与权衡中抽离，带上了几分被打断的锐利和一丝未褪的深沉思虑，直直地落在了苏泽兰的脸上。
苏泽兰被他看得心头一悸，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努力维持着侧躺的姿势，避免惊动身后的盛暄，只能用气声，极轻极轻地吐出几个字，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安抚：
“怎么了……？”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生气啦？”
这个带着明显指向性的问题，像一道突然劈入混沌的光，瞬间让萧祈昀明白了苏泽兰的误会。
生气？因为吃醋？……他以为我在为刚才的事不悦？
这个认知像是一个极其意外的转折，带着点荒谬的喜感，瞬间冲散了萧祈昀脑海中那沉重如山的政务思虑。
萧祈昀眼底深处那凝重的算计之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混合着啼笑皆非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轻松。
他看着苏泽兰那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的、带着疲惫、不安和明显“心虚”的脸庞，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瓣……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冰封的锐利瞬间融化，漾开一圈极浅、却真实的笑意涟漪。
他薄唇微启，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唇形无声地、清晰地对着苏泽兰说出了两个字：
“没有。”
这个无声的否定，并非冰冷的否认，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了对方心思后的、近乎促狭的玩味。
他甚至几不可查地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比刚才那沉重思索时生动许多的弧度。
那笑意虽浅，却像春风吹过冰面，瞬间驱散了笼罩在他周身的、那份沉重的低气压。
看着苏泽兰明显愣住、似乎没反应过来的表情，萧祈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但他并没有就此结束。那被打断的思绪重新连接，一个刚刚在权衡中浮现的念头，借着这个意外的对话契机，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南境王……似乎对圣子传说颇感兴趣……若带苏泽兰同往……或许……能成为一份意想不到的筹码？……
萧祈昀的眼神重新变得深邃起来，那笑意中掺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和决断。他再次微微张口，用唇形无声地、清晰地补充道：
“但是……”
苏泽兰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萧祈昀的唇形。
萧祈昀的目光在苏泽兰脸上停留片刻，眼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过几日，陪我外出一趟。”这个无声的指令来得突然，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苏泽兰完全愣住了，下意识地用气声追问：“……去哪？”
萧祈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苏泽兰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丝探究和不容置疑的掌控：
“到时便知。”
他无声地吐出这四个字，然后不再多言，缓缓转回头，重新平躺好，重新望向帐顶。
但这一次，他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那萦绕不散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感也悄然淡去。虽然政务的难题依旧存在，但苏泽兰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傻气的误会，却像一味调剂，短暂地冲淡了他心头的阴霾，更让他顺势敲定了下一步的行动。
他合上眼，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此刻却带上了一丝运筹帷幄的冷冽。
苏泽兰的脸颊在黑暗中迅速升温，臊得几乎要烧起来。巨大的尴尬和一丝被看透的羞窘席卷了他。
原来……原来人家根本没在生那个气！自己刚才那番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安抚，在萧祈昀眼里，岂不是像个自作多情的傻瓜？
他懊恼地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混乱的情绪冲击下，只觉得脸颊滚烫，呼吸都有些不畅。
身后盛暄温暖的怀抱此刻都变成了让他更加窘迫的存在，他只想把自己彻底藏起来，最好原地消失。
就在苏泽兰被巨大的尴尬淹没，恨不得钻进被子里时，一只带着微凉温度的手，轻轻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落在了他裹着被子的后背上。
是萧祈昀的手。
那只手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很轻地、带着一种稳定而温和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抚着。
那拍抚的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它没有言语，却清晰地传递着一种无声的安抚：“好了，别想了。”“没事了，快睡吧。”
那份被洞悉的羞窘并没有消失，但在萧祈昀这无声的安抚下，却奇异地软化、沉淀下来。紧绷的身体，在那稳定的、带着催眠般节奏的轻拍下，不由自主地一点点放松下来。
很快，苏泽兰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身体也彻底放松下来，陷入沉沉的睡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