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依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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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清晨七点半，许驿晟被不依不挠的门铃声从睡眠深处硬生生拽了出来。
“……谁。”他拉开门的瞬间，声音还裹着未醒的沙哑和明显的不耐。但当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那点残存的起床气像被一阵风吹散，眼神里的不耐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诧异：“这么早？”
门外，周诺仪穿着崭新的白衬衫和深色长裤，头发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几缕刘海温顺地搭在额前。清晨的阳光斜斜地落在他身上，给那件过分挺括的白衬衫镶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当然啦！”周诺仪语气雀跃，像只等不及展示新玩具的大型犬，直接挤了进来，“我妈给我买了副眼镜，我现在戴给你看！”
他边说边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眼镜盒，动作郑重得像在开启什么宝藏。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副细金丝边的眼镜，镜片在室内光线下折射出浅淡的蓝光。
“你近视了？”许驿晟关上门，目光落在那副眼镜上，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哎呀，不是，”周诺仪已经把眼镜架上了鼻梁，转过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有度数的话我就用‘配’不用‘买’了，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懂不懂？”
许驿晟没接这个话茬。他的注意力被别的东西攫住了。
周诺仪似乎觉得屋里暖气太足，刚进屋就迫不及待地脱了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
那件白衬衫是修身款，布料挺括，领口却松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一小截清晰的锁骨线条和脖颈的弧度。下摆没有完全扎进裤腰，随着他转身试戴眼镜的动作，衣角微微掀起，一截紧窄柔韧的腰身若隐若现。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恰好落在那片裸露的皮肤上，白得晃眼。
许驿晟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某种熟悉的、却更汹涌的悸动毫无预兆地撞上心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滚烫。他感觉喉咙有点干，视线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从那片区域移开，却又不受控制地飘回去。
“怎么不说话？”周诺仪没得到预期中的夸赞，凑近了些，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不帅吗？我第1次穿衬衫，好看吗？”
太近了。许驿晟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陌生的清新织物香气，混合着另一种更清爽的气息。他的目光掠过那截锁骨，又扫过衬衫下隐约可见的肩胛线条，最后定格在对方带着期待的脸上。
“……”许驿晟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发出声音。
某种冲动在血管里无声叫嚣。他想把那两颗碍眼的扣子系上，想用什么东西遮住那片过于刺目的白，或者……或者做点别的，更失控的事情。理智的弦绷紧到极限。
最终，他忍无可忍地伸出手，不是推开，而是直接碰到了周诺仪的衬衫领口。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对方温热的脖颈皮肤，激得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许驿晟垂着眼，动作有些生硬地、一颗一颗，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仔细扣好，一直扣到最顶端，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所有引人遐思的风景。
“扣好。”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诶——我还以为这种会更好看一点，”周诺仪低头看了看被扣得一丝不苟的领口，有点失望地撇撇嘴，“难道没有斯文败类的感觉吗？”
“你想多了。”许驿晟已经收回了手，插回睡裤口袋，指尖在布料下微微蜷缩，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温度和触感。
“那好吧……”周诺仪抬眼看他，镜片后的眼神带着点不甘心的追问，“真不帅吗？”
许驿晟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掠过那副确实为他增添了几分书卷气的眼镜，掠过他微微抿起的嘴唇，最后落回那双总是盛着光亮的眼睛。
“……很好看。”他移开视线，声音很轻，却清晰。
周诺仪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刚才那点小失望瞬间烟消云散。“这还差不多！”他心满意足地转身，开始在许驿晟的书桌上摊开带来的物理和数学卷子，“来吧学霸，拯救一下我惨不忍睹的理综……”
两人在题海中奋战了一个上午。许驿晟讲题时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周诺仪听得认真，偶尔冒出些天马行空的问题，又被许驿晟用更严谨的逻辑拽回来。阳光慢慢爬满书桌一角，气氛是久违的、令人安心的平静。
“对了，”周诺仪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白衬衫随着动作绷紧，勾勒出后背流畅的线条，“明天穿这身去学校，我会不会是全场最帅的主持人？”
“什么主持人？”许驿晟正在验算一个公式，笔尖没停，“你又做梦了？”
“不是啦！”周诺仪转过身，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腮看他，“小杨姐给我们班准备了辩论赛，我是反方二辩兼串场主持。到时候洛雨笙会拍照的，我挑几张帅的发给你。”
许驿晟笔下顿了顿，没抬头：“嗯。”
题讲完了，周诺仪似乎还不想走，在许驿晟不大的卧室里转了转，目光落在对方身上那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睡衣上。“你这睡衣料子看起来好舒服啊……”他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用手指捻了捻许驿晟的袖口布料。
下一秒，在许驿晟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周诺仪忽然上前一步，张开手臂，整个人抱了上来。
不是之前楼梯口那个一触即分的拥抱。这是面对面的、结结实实的拥抱。周诺仪的手臂环过许驿晟的腰身，下巴搁在他肩窝处，温热的身躯紧密地贴了上来。许驿晟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起伏，透过两层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的体温，还有……
“你身上那股甜甜的味道是什么？”许驿晟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出来，声音就响在周诺仪耳边。太近了，近得他能看清对方耳廓上细小的绒毛，能感受到对方呼吸时轻微的气流。
周诺仪似乎对这个拥抱的“越界”毫无所觉，还舒服地蹭了蹭：“甜甜的？哦，我昨天洗澡了，沐浴露是蜂蜜柚子味道的，好闻吧？”
何止好闻。那股清甜中带着微酸的柚子香气，混合着周诺仪身上特有的、干净的气息，随着这个过近的拥抱，丝丝缕缕地将许驿晟缠绕。他的手臂还僵硬地垂在身侧，不知道该不该回抱，胸腔里的心跳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节奏，擂鼓般敲击着耳膜。
这个距离……普通朋友会这样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周诺仪就松开了手，退后一步，仿佛刚才那个漫长又亲密的拥抱只是再自然不过的举动。“你家有没有泡面什么的？”他揉了揉肚子，表情无辜，“讲题消耗太大，我好饿啊……”
“……没有泡面，没有速食食品。”许驿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那个拥抱的余温中抽离，声音还算平稳，“有菜，但我懒得做。”
“好吧好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周诺仪叹了口气，转身往厨房走。经过许驿晟身边时，却忽然恶作剧般地伸手，在他侧腰不轻不重地挠了几下。
“！”许驿晟浑身一僵，呼吸一下子变得有些沉。
周诺仪却已经笑着跑开了，径直钻进厨房，嘴里还念叨着：“看看许大少爷的厨房有没有人间烟火气……”
许驿晟站在原地，闭了闭眼，将刚才被撞歪的眼镜扶正。片刻后，他才调整好呼吸，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漠，不紧不慢地跟着走进厨房。
周诺仪已经打开了冰箱，正对着里面摆放整齐但种类有限的食材研究。许驿晟懒懒地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对方在晨光里的背影——那件白衬衫，即使在厨房略显凌乱的环境里，依然挺括干净，勾勒出少年清瘦却不单薄的轮廓。
“你还会做饭啊？”他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不久特有的微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软。
“小看我？”周诺仪回头瞥他一眼，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西红柿。
厨房里很快响起油烟机低沉的嗡鸣，还有鸡蛋滑入热油的滋啦声。周诺仪的动作不算熟练，但也不生疏，白衬衫的袖子被他仔细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阳光透过厨房窗户落在他身上，给那件白衬衫镀上一层更柔和的光晕。
许驿晟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他。
看周诺仪侧身打蛋时脖颈微微绷紧的弧度；看他低头切西红柿时，镜片因为蒸汽而蒙上薄薄一层雾，便皱着眉用干净的手背去推；看他翻炒时，衬衫下摆随着动作微微晃动，腰线若隐若现。
刚才那个拥抱的触感，好像还残留在皮肤上。还有蜂蜜柚子的甜香，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你站着不累啊？”周诺仪忽然转头看他，脸上沾了点儿油星，自己却浑然不觉，“要么来帮忙，要么去摆碗筷，许大少爷。”
许驿晟这才动了动，从门框上直起身。他没去拿碗筷，反而走近了两步，站在周诺仪身侧。油烟机的噪音里，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脸上。”
“嗯？”周诺仪一手握着锅铲，茫然地转过头。
许驿晟伸出手，拇指指腹轻轻擦过他脸颊靠近颧骨的位置。“油。”他简短地解释，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般蹭过对方温热的皮肤。
周诺仪怔了怔，随即笑了：“谢啦。”他转回去继续翻炒，耳根却悄悄泛起了薄红。
两菜一汤，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西红柿炒蛋，蒜蓉西兰花，紫菜蛋花汤。卖相普通，味道却意外地不错。
两人挤在许驿晟不算大的餐桌前吃饭。周诺仪似乎真饿了，吃得很快，但吃相并不粗鲁。许驿晟吃得慢条斯理，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你做饭跟谁学的？”许驿晟问。
“自学成才，”周诺仪咽下一口饭，眼睛弯了弯，“我妈工作忙，我小学就会煮泡面了，后来慢慢试。怎么样，还行吧？”
“嗯。”许驿晟夹了一筷子西兰花，“比我想象中好。”
“什么叫比想象中好！”周诺仪抗议，“我看起来那么像生活不能自理吗？”
许驿晟没回答，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饭后，周诺仪主动收拾碗筷去洗。水声哗哗中，他忽然开口：“对了，下周篮球赛，我们班对14班，你来不来看？”
许驿晟正拿着抹布擦桌子，动作顿了顿：“什么时候？”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应该是体育课时间。”周诺仪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过身倚在洗碗池边看他，“你来嘛，我给你留最好的位置。”
许驿晟擦桌子的动作慢了下来。周三下午，他记得9班那个时间好像是自习。
“我……”他抬起眼，对上周诺仪期待的目光。那双眼睛在镜片后显得格外清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期盼。
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嗯。”他听到自己说，“我去。”
周诺仪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比窗外的阳光还亮。“那就说定了！”他几步走过来，手又习惯性地搭上许驿晟的肩膀，“到时候看我大杀四方！”
许驿晟没躲开。肩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好像已经成为某种理所当然的存在。
周诺仪下午还有事，一点多就离开了。临走前，他又抱了许驿晟一下——比上午那个短暂些，但依然紧密。
“走了啊，”周诺仪站在门口，朝他挥手，“明天学校见。记得看我主持！”
门关上了。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油烟机早就停了，窗外的车流声也变得遥远。许驿晟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板，过了很久才缓缓走回客厅。
空气中还残留着蜂蜜柚子的甜香，混合着饭菜的味道，构成一种陌生又温暖的气息。茶几上还放着周诺仪忘带走的那副眼镜盒，深蓝色，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许驿晟走过去，拿起眼镜盒，打开。那副细金丝边眼镜安静地躺在丝绒衬垫上。他犹豫了一下，取出眼镜，对着光看了看。
很轻，镜腿纤细，镜片干净透亮。
鬼使神差地，他把眼镜戴上了。
世界在瞬间变得有些不同。视野边缘有轻微的变形，但并不难受。他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黑色短发，没什么表情的脸，配上这副略显精致的眼镜，居然有种陌生的书卷气。
他想起了周诺仪戴上这副眼镜的样子。想起他问“不帅吗”时眼睛里闪烁的光。
许驿晟摘下眼镜，小心地放回盒子里。盒盖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周诺仪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街角，只有行道树的影子在午后的阳光下缓缓移动。
手机震动了一下。许驿晟划开屏幕，是周诺仪发来的消息：
「我到家了！今天谢谢款待～^w^]
紧接着又是一条：
「眼镜忘拿了！先放你那儿吧，反正明天还要穿衬衫戴」
许驿晟盯着那两行字，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几秒，最后只回了一个字：
「嗯。」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转身看向这个突然显得空旷起来的家。空气中，蜂蜜柚子的甜香还未完全散去。
许驿晟慢慢走回卧室，在书桌前坐下。上午摊开的卷子还在那里，周诺仪用过的草稿纸上，字迹潦草却有力，画满了各种箭头和图示。
他盯着那些字迹看了很久，然后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本硬壳笔记本——不是用来记笔记的，而是他偶尔写点零碎想法的地方。
翻开新的一页，许驿晟拿起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停顿了半晌，才缓缓落下。
「白衬衫。眼镜。蜂蜜柚子。」
他写下这几个词，然后停住。目光落在字迹上，又像透过纸张看到了别的什么。
过了许久，他又补上一行，字迹比之前更轻，却更清晰：
「太近了。但不想推开。」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