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驯养 ...
-
那条消息发出后，对方再没有回应。
直到第二天，周诺仪又请了一天假。
“所以是感冒了？”课间，许驿晟从向楠那儿听到消息时，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怪不得这两天微信上都只发文字，一条语音也没有。他下意识摸出手机，那个置顶的聊天框依然沉寂，停留在自己昨晚发出的“诺诺”两个字上。
指尖悬停片刻，他退出朋友圈，点开对话框。
X：难受的厉害吗？
消息发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安静。许驿晟将手机放在桌角，随手翻开一本练习册，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那暗下去的屏幕。几分钟后，终于等来一声极轻微的震动。
nuo.：嗯。
只有一个字，连句号都透着没精打采。
许驿晟盯着这个字看了两秒，指尖划过屏幕，直接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第一通，响了许久，被挂断。
他眉头拧得更紧，几乎没怎么犹豫，又拨了第二次。这次，在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终于被接起。对面很安静，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晚上好。”许驿晟开口，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和平时一样平淡，刻意收敛了那份不自觉的关切。
对面沉默着，有几秒钟，许驿晟甚至以为是信号卡顿。但下一秒，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似乎是周诺仪在枕头间艰难地翻了个身。然后，他的声音才传过来，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恹恹的，没什么力气：“嗯……发烧了，难受。”
“我和向楠出来了，”许驿晟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有什么需要买的吗？我可以带。”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压抑的轻咳，周诺仪缓了缓，才慢吞吞地说：“也……咳，没什么特别需要的……”他顿了顿，呼吸声通过听筒变得清晰，似乎在犹豫，又过了几秒，才用那气若游丝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可以把许驿晟带过来吗？”
许驿晟正穿过嘈杂的走廊，闻言脚步一顿，随即失笑。烧糊涂了？还是生病了也不忘见缝插针地撩拨他？
“好。”他没再笑，认真地应下，声音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电话没挂。许驿晟从口袋里摸出蓝牙耳机戴上，将手机揣回兜里。于是，整个世界的声音被隔开，只剩耳机里传来的、属于周诺仪的微弱动静。
他似乎又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但因为嗓子疼，声音压得极低，近乎气音，还夹杂着时不时的轻咳和吸鼻子的声音。
许驿晟仔细听了半天，也只捕捉到一些含糊的音节，完全分辨不出内容，但那细碎柔软的声响，却像羽毛，一下下搔刮着他的耳膜和心尖。
“上次来夜市还是在上次……”向楠排了条长长的队，终于举着两串热腾腾的年糕挤出来，转头看见许驿晟垂着眼，嘴唇微动似乎在对耳机说什么，疑惑道，“你在和谁说话？”
“没有，”许驿晟凭感觉摸到手机侧边的音量键，又调大了一格，确保能听清周诺仪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走了。”
两人在熙攘的夜市里逛了快半个小时。向楠左手奶茶右手小吃，收获颇丰。许驿晟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边应付着向楠的闲聊，一边始终分神留意着耳机里的动静，只在经过一家面包店时，进去买了一小袋刚出炉的手撕面包。
“走了，下次见啊，大佬。”向楠在路口跟他挥手告别。
“嗯。”许驿晟拦下一辆刚好驶来的出租车。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车厢内安静下来，耳机里周诺仪的呼吸声变得愈发清晰，偶尔夹杂一两声无意识的哼唧。许驿晟握着那袋渐渐散去温度的面包，目光投向窗外流逝的夜色。
车流意外顺畅，面包袋还残留着一丝余温时，出租车已经停在了周诺仪家楼下。
门铃响过几声后，门被拉开一条缝。周诺仪出现在门后，穿着身淡粉色的睡衣，上面印着憨态可掬的小熊图案，脸上戴着浅蓝色的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因为发烧而显得不太有精神的眸子。头发有些凌乱地翘着几缕，整个人裹在柔软的布料里，显得异常乖巧，甚至有些脆弱。
“晚上好。”许驿晟看着他，淡淡开口。
“……不是已经在电话里问过好了吗？”周诺仪侧身让他进来，声音隔着口罩闷闷的，他反手锁上门，靠在玄关柜边，仰头看着换鞋的许驿晟，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尽管被病气削弱了不少，“而且，不是我在追你吗？怎么现在变成你追到我家来了？”
“闭嘴养病。”许驿晟换好拖鞋，将手里的袋子放在鞋柜上，然后拍了拍自己肩上挎着的书包，语气没什么起伏，“我拿着数学书和卷子来的。”
他不是单纯因为听说周诺仪生病才匆忙赶来的。下午放学时，他就已经收拾好了这几天的数学笔记和特意挑出的典型题目，原本是等着周诺仪像往常一样来找他“补习”的。生病只是让这个计划换了个地点。
“没想到啊，”周诺仪跟着他往客厅走，脚步有些虚浮，“我有生之年，还能有生病被人上门补课的经历，泪目了。”
“没吃晚饭吗？”许驿晟把书包放在沙发上，转头看向他。今天情况特殊，他不想跟病号扯那些没营养的玩笑。
周诺仪摇了摇头，目光瞥向床头柜上摆着的药盒和水杯：“没有。太难受了，今天不想动，也没胃口做饭。”
许驿晟的目光在他没什么血色的唇和放松戒备的侧脸上停留片刻，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鞋柜上那袋面包，往前递了递。
周诺仪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像突然被点亮的星子，尽管蒙着病气，那光彩依然清晰：“……太用心了吧。”他接过袋子，指尖碰到残留的温热，语气里带上一点受宠若惊的雀跃，“这真的是我这个‘追求者’身份的人，该有的待遇吗？”
“嗯。”许驿晟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走到沙发边坐下，拉开书包拉链，把笔记本、卷子和笔一件件拿出来，整齐地码在茶几上。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沙发旁的垃圾桶，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里面扔着两个空掉的速溶咖啡杯，还有一个揉皱的、印着某连锁咖啡店logo的纸袋。
周诺仪正小口咬着松软的面包，一杯冒着热气的水突然被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他下意识抬头，却发现许驿晟并没有看他，而是垂着眼，视线落在垃圾桶的方向。
他顺着那目光看过去，心里“咯噔”一下。是前天熬夜复习时喝的……还没来得及丢。
“所以你数学月考能冲到113，都是这样熬出来的？”许驿晟的声音响起，比平时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周诺仪没来由地心慌。
“不是……”他下意识就要辩解，声音因为心虚更弱了几分，“就偶尔……”
许驿晟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般补了一句：“别总喝咖啡，对身体不好。尤其是晚上。”
“我也就……考前这两周喝得多了点。”周诺仪避开他的视线，盯着面包上的纹路，声音越来越小。但片刻后，他又悄悄抬起眼，在对上许驿晟沉静的目光时，像被那里面清晰的关切熨帖了，紧绷的心弦莫名松了下来，小声道，“我知道了，以后会少熬夜，少喝咖啡的。”
许驿晟看着他这副难得乖巧认错、又带着点依赖的模样，心底那点因他不知爱惜身体而生出的微恼，瞬间化为了无奈的柔软。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掌心轻轻落在周诺仪有些蓬乱的发顶，力道温和地一下下揉着。
周诺仪现在脸红的次数确实少了很多，但此刻，那抹熟悉的红晕还是迅速从他的耳根爬了上来，染红了整个耳廓，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公式和定理可以等脑袋清醒了再背，不着急。”许驿晟收回手，翻开笔记本，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今天要讲的这块知识点本身有点难，你要是难受听不进去也别硬撑，告诉我，我可以多讲几遍。”
“像这样吗？”周诺仪忽然来了点精神，趿拉着拖鞋走到小阳台，从放着的书包里翻出两块用硬卡纸做成的小牌子，献宝似的递到许驿晟面前。
一块正面写着“听不懂QAQ”，翻过来是“求重讲>.<”。画风幼稚，但表情符号倒是惟妙惟肖。
许驿晟接过来看了看，镜片后的眼里终于漾开一点真切的笑意，那笑意里又掺杂着明显的无奈：“你真是……好闲。”
“我这两天睡不着，又不想干躺着，就折了好多东西……”像是为了证明自己“闲”得有成果，周诺仪又一股脑从书包侧袋倒出好些手工折纸——五彩的星星，白色的千纸鹤，还有几朵略显粗糙但心意满满的玫瑰花。他捏起一朵“红玫瑰”，递到许驿晟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送你玫瑰。”
他穿着毛茸茸的小熊睡衣，发梢微翘，鼻尖因为感冒还泛着红，手里举着糖纸玫瑰，样子看起来……又乖又傻气。
许驿晟看着他，接过那朵玫瑰，指尖不经意擦过周诺仪微烫的指尖，然后将其轻轻放在摊开的笔记本旁。
“好了，”他移开视线，掩饰性地推了推眼镜，“吃完面包，把药吃了，然后该学习了，大艺术家。”
或许是生病让身体的其他感官变得迟钝，反而更能集中精神；也或许是这两天独自在家实在无聊透顶，周诺仪今晚听得格外入神。
许驿晟原本估摸着他烧得昏昏沉沉，能听进去一半就不错，但在看完周诺仪跟着他的思路做完的几道练习题后，他惊讶地发现，对方至少吸收了七八成，剩下的部分，再做些同类题目巩固一下，掌握应该也不成问题。
许驿晟并不认为这将近四个月的“补习”对周诺仪起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这家伙本来就不笨，甚至可以说在某些方面颇有灵性，他只是缺少一个恰当的引导，一个能帮他理清思路、建立信心的推手。而自己，恰好就是那个推了他一把的人，哪怕只是轻轻的一点。
“你潜力挺大的，”合上卷子，许驿晟给出中肯的评价，“基础补得差不多了，现在可以适当多挑战一些有难度的综合题了。”
“那当然，”周诺仪似乎也找回一点状态，尽管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睛有了神采。
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柔软的睡衣下摆随着动作被带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纤细的腰肢，在灯光下一闪而过。
他像只慵懒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猫，扬起下巴，“毕竟已经用完三个错题本了。” 然后，他看向许驿晟，眼神湿漉漉的，带着明晃晃的期待，“给奖励吗？”
“不给。”许驿晟干脆地拒绝，低头开始将东西收回书包，只留下那两张写满解题步骤的卷子和几张画满草稿的纸。
“啊……”周诺仪拖长了调子，立刻垮下脸，带着生病的黏糊劲儿，抱着身边一个巨大的黑色猫咪抱枕——那是某个动漫的周边，猫的眼神和他此刻有几分神似——蹭过来一点，“我求你了，许老师。不亲脸……那，抱一下总可以吧？就一下。”
他的要求听起来并不过分，甚至带着点可怜兮兮的意味。
许驿晟停下动作，抬眼看他。周诺仪跪坐在沙发上，怀里紧搂着黑猫抱枕，口罩不知何时摘掉了，因为发烧而格外红润的嘴唇微微抿着，眼神里满是恳求，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许驿晟沉默地思考了几秒。就在他刚打算直起身做点什么的时候，周诺仪却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的信号，动作比他更快——他放下抱枕，身体前倾，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挪过来，然后……极其自然又带着点得寸进尺的意味，面对面地，坐到了许驿晟的腿上。
不是简单的侧身拥抱，而是直接跨坐上来，双臂松松地环住了他的脖子，滚烫的额头也依赖地抵在了他的颈窝。带着病气的温热呼吸，毫无阻隔地喷洒在许驿晟裸露的皮肤上。
许驿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太近了。
近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隔着两层睡衣布料传来的体温。
周诺仪很安静，就这么抱着他，把全身的重量都交付过来，仿佛只是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窝着。他的身体柔软，动作带着猫一样的依赖和理所当然。
好乖。
像一只终于找到热源、放心将自己团起来的大型猫咪。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闯入许驿晟的脑海。
颈窝处的皮肤被周诺仪的额发和呼吸弄得有些痒。许驿晟喉结滚动，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抬起手，先是推了一下自己有些下滑的眼镜，然后，那只手在空中停顿片刻，最终落在了周诺仪背后，松松地揽住了他的腰。
怀里的身体温热，腰肢纤细，隔着睡衣也能感受到柔韧的线条。
“我说，”许驿晟开口，声音比刚才低哑了一些，他偏过头，嘴唇几乎要碰到周诺仪通红的耳尖，气息拂过，“……要不要真的养只猫？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驯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