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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走向风眼 ...

  •   老城区的巷弄在薄晏川脚下延伸,如同一个巨大而冰冷的迷宫。每一步踏出,脚踝处被强效药力暂时压制的剧痛都会隐隐反扑,提醒着他身体的极限。
      他跛着脚,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不那么突兀,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线条紧绷的下颌。
      空气中弥漫着老城区特有的、混杂着煤烟、早餐油烟和淡淡霉味的气息。老人们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用浑浊而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行色匆匆、举止略显怪异的少年。
      薄晏川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尖扎在背上,让他脊背发凉。他强迫自己忽略这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辨认方向和保持警惕上。
      陈航手绘的地图细节在脑中清晰浮现,他避开人流稍多的主路,专挑那些狭窄、曲折、甚至堆满杂物的背街小巷穿行。
      每到一个拐角,他都会提前停下,利用墙体的掩护,小心地探头观察,确认没有可疑车辆或人员停留,才快速通过。
      汗水浸湿了他的内衣,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持续的疼痛、高度紧绷的神经和巨大的心理压力。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主动走向一群可能穷凶极恶的追债人,试图与他们进行一场力量悬殊的谈判。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让他和江熠万劫不复。
      但他没有回头路。学校论坛的匿名帖像一把悬顶之剑,随时可能引来真正的搜捕。他必须在那之前,抓住林婉清这个唯一的、危险的突破口。
      越靠近“夜色”棋牌室所在的区域,周围的环境就越发显得混乱和破败。街边的店铺招牌歪斜,霓虹灯管碎裂,墙壁上涂鸦遍布。一些穿着流里流气、眼神不善的男人聚在路边抽烟,打量着过往行人。空气中隐约飘来麻将碰撞的哗啦声和粗鲁的叫骂声。
      薄晏川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伸进口袋,紧紧攥住那叠并不厚的现金,冰凉的纸币边缘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心理上的安慰。
      根据陆清卓的信息,“刀疤”通常在棋牌室后巷的台球厅活动。薄晏川绕到建筑后方,这里更加阴暗潮湿,垃圾随意堆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尿骚和劣质烟草的混合臭味。一个简陋的、挂着破旧帘子的门洞出现在眼前,里面传来台球撞击的沉闷声响和几个男人粗嘎的笑骂声。
      这里就是“刀疤”的据点。
      薄晏川停在巷口阴影里,最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有些发颤的呼吸。他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衣着普通,面容被帽檐遮挡,看起来就像一个偶尔路过、或者来找人的普通学生,虽然跛脚有点显眼。
      他必须表现得镇定,哪怕内心早已天翻地覆。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甚至带着一点怯生生的好奇,以符合他学生的身份,然后一瘸一拐地朝着那个门洞走去。
      刚靠近门帘,一个穿着紧身背心、露出花臂纹身、叼着烟的青年就掀帘出来,差点撞上他。
      “哎哟!哪儿来的小瘸子?不长眼睛啊?”青年骂骂咧咧地推了薄晏川一把,力道不小。
      薄晏川被推得一个趔趄,脚踝猛地一痛,差点摔倒,他及时扶住了旁边肮脏的墙壁才稳住身体。帽檐下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但他强忍着没有出声,只是抬起眼,快速扫了对方一眼,然后低下头,用刻意压低、带着一丝慌乱和怯懦的声音说:“对……对不起大哥,我……我想找个人。”
      “找人?找谁?”青年上下打量着他,眼神狐疑而不屑,“这地方是你该来的吗?赶紧滚蛋!”
      “我……我找我姨,”薄晏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可怜巴巴,甚至带上一丝哭腔,“她叫林婉清,欠了钱,家里着急,让我来看看……求求您了,大哥,我就问一句……”
      他故意提到了“欠了钱”和“林婉清”的名字,这是投石问路。
      花臂青年听到“林婉清”的名字,眼神明显变了一下,他眯起眼睛,再次仔细打量薄晏川,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充满怀疑:“林婉清?你是她什么人?外甥?”
      “是……是我姨……”薄晏川连忙点头,身体微微发抖,扮演着一个被吓坏了的、被迫来找麻烦亲戚的少年。
      “哼,那娘们儿倒是有个像模像样的外甥。”青年嗤笑一声,朝里面喊了一嗓子,“刀疤哥!有个小崽子来找那姓林的娘们儿!”
      里面台球撞击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传来一个低沉而沙哑、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声音:“谁啊?让她滚进来还钱!派个小屁孩来顶屁用!”
      薄晏川的心猛地一紧。正主出现了。
      花臂青年掀开帘子,不耐烦地朝里面努努嘴:“进去吧,小子,算你运气好,刀疤哥今天心情还行。”
      薄晏川道了声谢,低着头,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台球厅里烟雾缭绕,光线昏暗,只有台球桌上方亮着一盏惨白的灯。几个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男人围在桌边,其中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正俯身击球,眼神凶狠而锐利,正是“刀疤”。
      他看都没看进来的薄晏川,注意力似乎全在球桌上。
      薄晏川站在原地,能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像打量一件货物。他手心冒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但表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怯懦害怕的样子。
      “刀……刀疤哥……”他声音细小地开口,带着颤抖,“我……我是林婉清的外甥……”
      刀疤这才慢悠悠地直起身,将球杆拄在地上,转过头,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冷冷地盯住薄晏川,仿佛要将他看穿。
      “外甥?”刀疤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那娘们儿穷得叮当响,还能有你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外甥?怎么,是来替她还钱的?”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薄晏川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我……我没钱……”他低下头,声音更小了,“我就是想来求求您……能不能宽限几天……我姨她……她真的没办法了……”
      “宽限?”刀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一拍球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真心吓得薄晏川浑身一颤,他努力稳住心神,对方嚷道,“老子不是开善堂的!没钱就滚蛋!让她自己来!再躲着,老子卸她一条腿!”
      周围的混混们发出一阵哄笑,充满了恶意。
      薄晏川脸色惨白,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像是被吓破了胆,语无伦次地哀求:“别……别伤害我姨……求您了……她……她其实认识薄家的人……她说不定能想到办法……”
      他看似慌乱恐惧,却极其自然地将“薄家”这个名字抛了出来,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
      瞬间,整个台球厅安静了下来。
      所有戏谑、嘲讽、不耐烦的目光都凝固了,齐刷刷地聚焦在薄晏川身上。
      刀疤脸上的狞笑瞬间消失,眼神变得极其锐利和危险,他上前一步,几乎贴到薄晏川面前,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声音低沉得可怕:“你刚才说……薄家?哪个薄家?”
      冰冷的、带着烟臭的呼吸喷在脸上,薄晏川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吐出来。他强忍着恐惧,抬起头,迎上刀疤那双探究的、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极其艰难、甚至有些扭曲的、属于受惊少年的表情,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孤注一掷:
      “就是……就是很有钱的那个薄家……我姨说她认识里面的人……好像……好像能说上话……求您再给她一次机会……说不定……说不定能弄到钱……”
      他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孩子,慌乱地抓住一根根本不存在的稻草,试图为自己的亲人争取渺茫的生机。
      刀疤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变幻不定,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以及……这背后可能蕴含的巨大价值。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烟草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薄晏川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震碎他的肋骨。他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最危险的区域。下一步,要么是深渊,要么……是一线生机。
      钓饵已经抛出,现在,就看鱼会不会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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