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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风暴后的喘息 ...

  •   那场短暂的、夕阳下的辅导,像一颗投入江熠死寂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每一次回想薄晏川近在咫尺的呼吸,指尖不经意触碰的微凉,以及自己那丢人的落荒而逃,都让他耳根发烫,坐立难安。
      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惶恐和自我厌弃。
      他怎么能……怎么敢对薄晏川产生那种不该有的、玷污对方的念头?
      他们是表兄弟,更别提横亘在两人之间那血淋淋的过去和云泥之别的现在。他唯一该做的,是赎罪,是仰望,是拼尽全力逃离后,在遥远的角落默默偿还。
      这种情绪折磨着他,让他连着几天都心神不宁,甚至比平时更加沉默畏缩。
      然而,命运的残酷似乎总喜欢在他刚窥见一丝微光时,便迫不及待地将其碾灭。
      周五晚上,林婉清的丈夫,那个名义上是他父亲的男人,又喝得酩酊大醉回家。这一次,不知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大气,他比以往更加暴戾。进门就摔东西,骂骂咧咧,看什么都不顺眼。
      缩在角落试图降低存在感的江熠,不幸成了他最好的发泄目标。
      “你个丧门星!瞪什么瞪!老子看到你就晦气!你跟林婉清那个贱人一样,都是蠢货、废物,把林家家业拱手让给养女的饭桶!”男人赤红着眼睛,摇摇晃晃地扑过来,蒲扇般的巴掌带着浓重的酒气狠狠扇下来。江熠下意识抬手去挡,却被男人一把攥住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还敢挡?反了你了!”男人被激怒了,另一只手抄起桌上的空酒瓶就砸了过来,嘶声咒骂,“我低声下气、伏低做小,是为了跟着你们吃苦的?钱呢?林家的钱呢?该给我的钱怎么没影了?!”
      江熠拼命挣扎,酒瓶砸偏在他身后的墙上,碎裂的玻璃碴四溅,有一片划过他的额角,瞬间留下一道血痕。
      疼痛和恐惧刺激了他,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开来,踉跄着躲进自己的房间,死死抵住门。
      门外是男人更加疯狂的踹门声和咒骂声,夹杂着林婉清尖声的哭喊:“那你滚啊,去跟你的小三过!这个房子还是我的,你有什么?你打不死我,打不死江熠我看不起你!”
      门板被踹得砰砰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江熠背靠着门板,身体因为恐惧和疼痛不住地颤抖,额角的血珠滑落,渗进眼角,一片模糊的猩红。
      他不知道这场风暴持续了多久,直到门外的咒骂和踹击声渐渐变成含糊的嘟囔,最后归于一片死寂的鼾声。
      危险暂时解除,但江熠不敢放松。额角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后背和手臂在刚才的挣扎中也挨了好几下,火辣辣地疼。他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身体抑制不住地细微发抖。
      第二天是周六。他额角的伤痕明显,身上也多处淤青,根本没法出门。
      中午时分,家里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林婉清接起电话,语气瞬间从刻薄变为了一种近乎谄媚的殷勤和难以抑制的欣喜。
      “哎呦,是晏川啊?怎么想起给姨妈打电话了?”
      听到这个名字,蜷缩在房间地上的江熠身体猛地一僵,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清,只听到林婉清继续笑着回答:“哦,你说小熠啊?他……他不太舒服,睡着呢。没事没事,就是有点感冒,小病……啊?你来看看?不用不用!真不用麻烦!别传染给你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拒绝。
      但最终,不知薄晏川说了什么,林婉清支支吾吾地应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后,江熠房间的门被粗暴地推开。林婉清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警告他:“晏川要过来,别让我给他留下不好印象!你给我机灵点!就说是自己感冒了,摔了一跤,敢胡说八道一个字,我让你爸晚上回来扒了你的皮!”
      说完,她狠狠瞪了江熠一眼,摔上了门。
      江熠的心沉了下去。薄晏川要来?为什么?看到他这副样子……
      不到半小时,楼下传来了门铃声和林婉清格外热情的笑语声。
      江熠蜷缩在床角,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只希望自己能够隐形。
      脚步声渐近,停在了他的房门口。门被轻轻推开。
      薄晏川站在门口,依旧是一身清爽干净的休闲打扮,与这个阴暗破败的房间格格不入。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水果篮。
      林婉清跟在他身后,脸上满溢热切的笑容:“你看,我就说没事吧,就是感冒了没精神……”
      薄晏川的目光越过她,直接落在床角那个蜷缩成一团、恨不得消失的身影上。他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了江熠额角那道已经结痂却依旧明显的划伤,以及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上新鲜的青紫痕迹。
      房间里有淡淡的药油味,也掩盖不住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薄晏川的眉头瞬间蹙紧,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骤然沉了下去,掠过一丝冰冷的锐利。他根本没有理会林婉清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解释,径直走到床边。
      “怎么了?”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目光紧紧锁住江熠。
      江熠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把被子拉得更高,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写满了惊恐和哀求的眼睛,慌乱地摇头:“没,没事……感冒,不小心摔,摔了一跤……”
      他的声音沙哑微弱,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倒真有几分像感冒。
      但薄晏川显然不信。那伤痕的位置和形状,根本不像摔伤。还有那些淤青……
      他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江熠试图遮掩的身体,然后猛地转向身后的林婉清,眼神冷得几乎能冻伤人。
      林婉清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强笑着:“你看,孩子自己都说了是不小心的……晏川啊,外面客厅坐吧,这里晦气……”
      薄晏川没动。他就这样站在这个狭窄、破败、弥漫着痛苦和压抑气息的房间里,沉默地看了江熠几秒。
      江熠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羞愧、难堪、恐惧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死死咬着嘴唇,避免自己哭出来。
      忽然,薄晏川弯下腰,将手中的水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江熠和林婉清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伸出手,不是碰江熠,而是极其快速地、用两根手指捏起江熠扔在床边的那件换下来的旧校服袖子。
      袖口处,有一小片已经干涸发暗、不易察觉的血渍。正是昨天玻璃划破时溅上的。
      薄晏川看着那点血渍,又抬眼看了看江熠额角的伤,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没有质问林婉清,也没有再对江熠说什么。只是松开了那件衣服,仿佛碰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手指。
      然后,他直起身,目光最后一次落在瑟瑟发抖的江熠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冰冷,有怒意,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疼惜?
      “好好休息。”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声音听不出情绪,却让一旁的林婉清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甚至没有理会林婉清在身后假惺惺的挽留。
      楼下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
      房间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江熠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额角伤口一跳一跳地疼,但更疼的是心脏。薄晏川最后那个眼神,像一根针,深深扎进了他心里。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自己最不堪、最狼狈、最丑陋的一面,彻底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一种巨大的绝望和自惭形秽,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而楼下,快步走出那栋令人压抑的小楼的薄晏川,胸口堵着一股无名火,烧得他烦躁异常。他扯了扯领口,第一次有种想要破坏什么的冲动。
      那些伤,那血迹,那个女人虚伪的嘴脸,还有江熠那双充满惊恐和哀求的眼睛……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和……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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