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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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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冰冷。
沈聿风在断续的意识和全身散架般的疼痛中浮沉。耳边是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还有压得很低的、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势的交谈声。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病房惨白的天花板,以及坐在他床边椅子上的一道身影。
顾晏辞。
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精良的西装,只是外套随意搭在椅背,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紧绷。他微微低着头,单手撑着额头,指缝间露出紧蹙的眉心。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冷硬的轮廓,整个人像是凝固的雕塑,散发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疲惫与冰冷。
沈聿风动了一下,胸口和四肢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抽了口冷气。
这细微的动静立刻惊动了顾晏辞。他猛地抬起头,眼底布满了血丝,那里面没有了昨晚码头上的惊恐慌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冻得沈聿风心头一凛。
“醒了?”顾晏辞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喉咙。
沈聿风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顾晏辞站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插好吸管,递到他嘴边。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僵硬,但精准而稳定。
沈聿风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稍微缓解了不适。他避开顾晏辞的视线,哑声问:“……车呢?”
顾晏辞放下水杯,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聿风,眼神冰冷:“报废了。”
沈聿风心脏一缩,闭了闭眼。那辆车……他还没来得及在真正的赛道上和顾晏辞一较高下。
“人没事,算你命大。”顾晏辞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庆幸,只有后怕过后的余怒和冷厉,“肋骨骨裂,轻微脑震荡,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医生说要静养。”
沈聿风沉默着。他能感觉到顾晏辞的怒气,像一层厚厚的冰壳,包裹着他,也隔绝着他。
“那个码头,”顾晏辞继续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意味,“以后不会再有赛车了。参与昨晚赌局的人,会得到应有的‘教训’。”
沈聿风猛地睁眼看他:“你做了什么?”
“做了该做的事。”顾晏辞俯身,双手撑在病床两侧,将沈聿风禁锢在他的阴影里,目光锐利如刀,“沈聿风,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别给我惹麻烦。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他的靠近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冷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他抽过烟?沈聿风混乱地想。
“我只是……”沈聿风想辩解,想说是谭允深的出现让他失控,但骄傲让他无法说出口,只能硬邦邦地顶回去,“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顾晏辞眼底的寒意更盛,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如果昨晚不是我及时赶到,如果那辆车撞得更狠一点,你现在还有命在这里跟我说‘不用我管’?!”
他的声音压抑着剧烈的情绪,胸膛微微起伏。沈聿风能看到他颈侧因为用力而绷起的青筋。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
谭允深提着一个果篮,面带恰到好处的担忧走了进来。“晏辞,聿风怎么样了?我听说出了事,很担心……”他的目光落在病床上的沈聿风身上,又转向几乎将沈聿风笼罩住的顾晏辞,眼神微闪。
顾晏辞直起身,脸上的厉色瞬间收敛,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眼底的冰层并未融化。“允深学长,有心了。他需要休息。”
这话语里的逐客令,并不委婉。
谭允深却像是没听出来,将果篮放在桌上,温声道:“人没事就好。年轻人喜欢追求刺激可以理解,但安全最重要。晏辞,你也别太苛责聿风了,他肯定也吓坏了。”
他这话看似劝解,实则微妙地将沈聿风定位成了不懂事、需要被包容的“年轻人”,而顾晏辞则是那个严厉的掌控者。
沈聿风攥紧了床单,指甲陷进掌心。
顾晏辞没有接话,只是对谭允深道:“谢谢学长来看他。程谨,送谭先生出去。”
程谨立刻上前,对谭允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谭允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深深看了顾晏辞一眼,又对沈聿风温和地点点头:“好好休息。”这才转身离开。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沉默像不断上涨的潮水,淹没了空气。
许久,顾晏辞才重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以及一丝沈聿风无法理解的沉重:
“沈聿风,你想要自由,可以。”
“但你记住,你的命,不止是你一个人的。”
他转过身,走向窗边,背对着沈聿风,望着楼下熙攘的车流,背影挺拔,却莫名透出一丝孤寂。
“在你学会珍惜它之前,”他的声音随风飘来,冷硬而决绝,“哪里也别想去。”
沈聿风躺在病床上,看着那个背影,胸口闷痛得比伤口更厉害。谭允深的挑拨,顾晏辞的禁锢与那句关于“性命”的沉重话语,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他心头。
他忽然发现,他可能……从未真正理解过顾晏辞。
而这场以协议开始的纠缠,似乎正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急速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