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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心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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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晚宴像一场华丽而疲惫的梦,结束后,沈聿风感觉自己像被抽空了力气。那些虚伪的笑容,探究的目光,还有顾晏辞那句冰冷又滚烫的“打狗也要看主人”,在他脑子里反复回放。
回程的车上,两人一路无话。沈聿风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只觉得那些光亮离自己无比遥远。身边的顾晏辞闭目养神,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冷硬。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沈聿风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车厂,几乎把那辆赛车的每一个零件都拆装了一遍。只有机油的味道和引擎的轰鸣能让他暂时忘记那个名为“顾晏辞伴侣”的身份。
这天下午,他正拧紧最后一个螺丝,手机响了。是顾晏辞。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沈聿风犹豫了一下,还是擦了擦手,接了起来。
“在哪儿?”顾晏辞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很安静。
“车厂。”
“发个定位。半小时后,我去接你。”
没等沈聿风回答,电话就挂断了。依旧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沈聿风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皱紧了眉。顾晏辞亲自来接?又要去什么需要“表演”的场合?他烦躁地将扳手扔进工具箱,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半小时后,顾晏辞那辆标志性的黑色慕尚准时停在了车厂门口。沈聿风磨蹭着走过去,拉开车门,发现顾晏辞坐在后座,驾驶位上是他熟悉的司机。
他沉默地坐进车里,刻意与顾晏辞隔开一段距离。
车子平稳地驶出,却不是回公寓,也不是去任何他熟悉的商业区或宴会场所,而是朝着城郊的方向开去。
“去哪儿?”沈聿风忍不住问。
顾晏辞目光落在膝上摊开的平板电脑上,头也没抬:“到了就知道。”
沈聿风抿紧唇,不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天色渐晚,夕阳给远处的山峦镀上一层金边。
大约一小时后,车子驶入一个极其专业的、灯火通明的封闭赛道区域。这不是他平时去的那个废弃赛道,而是海市最高规格、承办国际赛事的F3级赛道。
沈聿风愣住了。
车子停下,顾晏辞终于收起平板,抬眸看他:“下车。”
两人下车,夜晚的凉风带着赛道特有的橡胶和沥青气味扑面而来。巨大的探照灯将赛道照得亮如白昼,却空无一人,只有几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超跑静静停在起点线附近。
“这是……”沈聿风有些不解地看向顾晏辞。
顾晏辞没回答,只是朝旁边示意了一下。一个穿着车队制服的工作人员立刻小跑过来,恭敬地递上两把钥匙。
“选一辆。”顾晏辞对沈聿风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让他选晚餐的菜品。
沈聿风看着那两把钥匙,又看了看那两辆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跑车,一个是哑光黑,一个是烈焰红。他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血液里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这是任何一个热爱速度的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什么意思?”他警惕地看着顾晏辞。
“没什么意思,”顾晏辞走向那辆哑光黑的跑车,拉开车门,“只是觉得,笼中鸟偶尔也需要确认一下,自己是否还能飞。”
他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降下车窗,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沈聿风,眼神在强光下显得有些莫测:“还是说,你怕了?”
怕?
这个字像火星,瞬间点燃了沈聿风压抑许久的胜负欲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他不再犹豫,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过那把红色跑车的钥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是全新的、高级皮革和机械混合的味道。他熟悉地检查着仪表盘,握住方向盘。久违的兴奋感沿着脊椎爬升。
两辆车并排停在起点线。
没有裁判,没有指令。
几乎是同时,两人默契地踩下油门!
引擎的咆哮声瞬间撕裂了夜晚的宁静,像两头被释放的猛兽。强烈的推背感将沈聿风死死按在座椅上,窗外的景物飞速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带。
他全身的感官都在这一刻被调动到极致,眼神锐利,手脚配合流畅,每一个过弯,每一次换挡,都凭借着他融入骨血的本能和经验。
顾晏辞的车紧紧咬在他侧后方,像一道如影随形的黑色闪电。他的驾驶风格和他的人一样,冷静,精准,带着一种强大的掌控力,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却总能以最刁钻的角度切入内线,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沈聿风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能给他这种压迫感的对手了。他心底那股不服输的火焰越烧越旺,几乎忘记了身边这个人是顾晏辞,忘记了他们之间那荒诞的协议。此刻,他们只是赛道上的两个对手。
在一个高速弯道,沈聿风凭借更冒险的走线和更晚的刹车点,终于甩开了顾晏辞半个车身!他甚至能透过后视镜,看到对方车里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眼神专注的脸。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这种纯粹的、速度与技巧的较量带来的极致快感。
最终,几乎是同时,两辆车冲过终点线。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轮胎摩擦冒出淡淡青烟。
沈聿风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喘着气,汗水已经浸湿了后背,额发黏在额头上,但他眼底却闪烁着一种近乎明亮的光芒,那是压抑许久后终于得以释放的畅快。
他推开车门下车,腿有些发软,却站得笔直。
顾晏辞也下了车,靠在车门边,看着他。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技术没丢。”顾晏辞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疾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聿风抹了把脸上的汗,看着他,忽然扯出一个带着点野性的笑:“顾总也不赖。”
这是第一次,他面对顾晏辞时,没有愤怒,没有屈辱,没有戒备,只有一种棋逢对手的、纯粹的认可。
顾晏辞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那难得一见的、毫无阴霾的笑容,看了好几秒,才移开目光,望向远处漆黑的赛道。
“以后想开车,来这里。”他顿了顿,补充道,“比你去那些野路子安全。”
沈聿风怔住。所以,顾晏辞带他来这儿,不是为了炫耀,也不是为了试探,而是……用一种他没想到的方式,给了他一片“可控的空域”?
他心里五味杂陈,刚才飙车带来的热血渐渐冷却,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
顾晏辞没有再多说,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沈聿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赛场上显得有些突兀:
“顾晏辞。”
顾晏辞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下次,”沈聿风盯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我一定会赢你。”
顾晏辞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他抬手挥了挥,算是听到了。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引擎声再次响起,黑色的慕尚缓缓驶离。
沈聿风独自站在灯火通明的赛道上,周围是尚未散尽的轮胎焦糊味和引擎的余温。他抬手,按住自己依旧有些过快的心跳。
刚才风驰电掣的那一刻,他好像短暂地找回了自己。
而那个一直试图掌控他的男人,似乎也用这种方式,在他坚固的心防上,撬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今晚,没有协议,没有表演,只有方向盘上的心跳,真实而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