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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同步率的考验 ...


  •   裂缝在身后合拢的瞬间,周围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场景。

      没有星云,没有黑暗,也没有亚伯的老巢。他们站在一个纯白色的空间里,和心象时空的入口很像,但又有点不同——这里的“白”更实,更像某种实体,而不是光。

      守门人站在他们面前,依旧是那副没有五官的影子模样。

      “欢迎回来。”它说。

      “这不是暗礁星云。”沈酌环顾四周,手已经按在枪柄上。

      “当然不是。”守门人说,“在去那里之前,你们还需要通过一道考验。”

      “什么考验?”

      “同步率的考验。”守门人说,“你们在心象时空里看见了那条唯一的路,但那只是‘看见’。要真的走上那条路,你们必须在最极端的情况下,依然保持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同步率,持续至少一小时。”

      林序皱眉:“为什么?”

      “因为时间奇点发生时,亚伯会不择手段地干扰你们。”守门人说,“他会放大你们内心的恐惧,利用你们对彼此的在意,制造裂痕,破坏同步。如果你们连在这里的模拟考验都过不去,那面对真正的亚伯,你们必败无疑。”

      沈酌骂了句脏话,但没反对。他说得对,亚伯那种疯子,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

      “考验内容是什么?”林序问。

      “很简单。”守门人说,“在这个意识空间里,你们需要共同构建一个‘稳定的世界’。林序负责‘物理规则’——重力,时间流速,物质构成。沈酌负责‘生命形态’——创造生命,赋予意识。你们两个必须完全同步,才能让这个世界稳定存在。同步率低于百分之九十,世界就会崩坏。低于百分之七十,考验失败,你们会被强制弹出,永远进不来这里。”

      “构建世界需要多久?”

      “意识空间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同。这里一小时,相当于外面一分钟。所以你们有一个小时——现实时间的一分钟——来证明自己。”

      林序和沈酌对视一眼。

      “开始吧。”林序说。

      守门人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身影逐渐淡去,最后消失。纯白色的空间开始变化,像水波一样荡漾开,然后慢慢形成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的虚无,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前后,只有他们两个悬浮在其中。

      “从哪儿开始?”沈酌问。

      “先定义物理规则。”林序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同步率的概念在意识里流转——不是简单的“想同一件事”,是更深层的共鸣,像两把乐器调成同一个音高。

      他想象重力。想象一个稳定的力场,从某个中心点向外均匀作用。想象物质的基本构成,原子,分子,更小的粒子。想象时间向前流动,但流速可控。

      随着他的想象,虚无中开始出现变化。一团光从林序身体里散发出来,像墨水滴进清水,慢慢晕开。光所过之处,空间开始稳定,出现了“上”和“下”。脚下凝结出某种看不见的平面,踩上去有实感。

      “重力有了。”林序说,“现在,地面。”

      沈酌接上。他不需要懂物理规则,他只需要“感觉”——感觉脚下应该是什么。是土地,是岩石,是某种能承载生命的基础。他把那种感觉通过同步连接传递给林序,林序负责“实现”。

      地面出现了。起初是光,然后光凝结成实体,灰白色的岩石,平整,坚实,向四面八方延伸。很快,他们站在了一片无垠的岩石平原上,头顶是虚无的白色,脚下是坚实的灰白。

      “天空。”林序说。

      沈酌抬头,想象天空的颜色。不是废土那种暗红,也不是纯白,是某种……温和的蓝色,像旧世界的天空,有云,有光。他把这画面传递给林序。

      天空出现了。很浅的蓝,没有太阳,但光源均匀地从上方洒下,不刺眼,很柔和。几朵白云懒洋洋地飘着,形状很随意,像小孩子画的。

      “同步率百分之九十五。”守门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继续保持。”

      “空气。”林序说。

      沈酌想象呼吸的感觉。干净,清新,没有辐射尘,没有血腥味。空气里有淡淡的草木香,像雨后森林。

      空气出现了。林序深吸一口气,确实清新,带着点凉意。他看向沈酌,沈酌也看向他,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惊讶——他们真的在凭空造物。

      “水。”林序说。

      这次是沈酌先动。他想象一条河,从远处蜿蜒而来,河水清澈,能看到底下的鹅卵石。河边有草,草叶上挂着水珠。河水流淌的声音,哗啦啦的,很轻,但真实。

      河出现了。就在他们前方一百米左右,凭空出现一条河,从虚无中流出来,向虚无中流去。河水清澈见底,鹅卵石是各种颜色的,白的,灰的,黑的。河岸边长出青草,嫩绿色,在光下泛着光。

      “同步率百分之九十三。”守门人说,“有点波动,稳定住。”

      林序能感觉到同步率的轻微下降。不是他们的问题,是这个世界本身在“抵抗”——凭空造物需要巨大的精神力,维持存在更需要持续的输出。他们得像走钢丝一样,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

      “生命。”沈酌说。

      这是他负责的部分。他想象河里有鱼,很小的鱼,银色,在阳光(如果那能叫阳光的话)下闪着光。想象岸边有昆虫,蝴蝶,蜻蜓,蚂蚁。想象更远处有树林,林子里有鸟,有松鼠,有鹿。

      他把这些画面一幅一幅传递给林序,林序负责“实现”——不是创造具体的生命,是构建允许生命存在的“规则”。生命需要能量循环,需要食物链,需要繁殖机制,需要死亡和新生。

      这比造河造地难得多。林序的额头上开始冒汗,意识里的计算量暴涨。他得在瞬间模拟出一个微缩生态系统的所有变量,还得保证它稳定运行。

      同步率掉到了百分之九十。

      “稳住。”沈酌说,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别急,慢慢来。”

      “在稳。”林序咬牙。

      鱼出现了。先是一条,银色的,在河里游了一圈,然后变成两条,三条,一群。蝴蝶出现了,白色的,停在河边的花上——花是沈酌刚想象出来的,小小的,淡黄色,很不起眼。鸟叫声从远处传来,叽叽喳喳的,很热闹。

      树林出现了。不是一下子出现的,是从一棵树开始,然后第二棵,第三棵,很快连成一片。树叶是绿色的,但不是单一的绿,是各种深浅不一的绿,混在一起,很自然。

      鹿出现了。一只,很谨慎地从树林里探出头,看了看周围,然后走出来,走到河边喝水。它的毛色是棕色的,眼睛很黑,很亮。

      “同步率百分之九十一。”守门人说,“保持住,三十分钟了。”

      还剩下三十分钟。

      世界基本成型了。有地,有天,有河,有树林,有生命。虽然还很简陋,但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小世界。林序和沈酌站在河边,看着他们创造的一切,有种不真实感。

      “我们做到了。”沈酌说。

      “还没完。”林序说,“要保持一小时。”

      “我知道。”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很平稳。同步率在百分之九十一到百分之九十三之间波动,但没掉到九十以下。他们甚至开始“微调”这个世界——林序让天空出现昼夜交替,虽然很粗糙,只是亮度变化,但有了“时间”的概念。沈酌让树林里长出蘑菇,让河岸边长出芦苇,让蝴蝶多了几种颜色。

      一切都很好。

      直到第四十五分钟。

      守门人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次语气有点不一样:“干扰开始。”

      “什么干扰?”沈酌问。

      “心象时空会放大你们潜意识里的恐惧。”守门人说,“这是考验的一部分。如果你们能扛住干扰,保持同步,才算真正通过。”

      话音没落,林序感觉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不是疼痛,是画面——无数画面,从记忆深处涌出来。沈酌死在时空裂缝里,沈酌变成“熵增”的走狗,沈酌跪在他面前,胸口是个洞,血往外涌。每个画面都无比真实,每个画面都带着情绪——恐惧,绝望,悔恨。

      “林序。”沈酌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有点喘,“稳住。”

      “你在看什么?”林序问,但他其实知道答案——沈酌也在经历同样的干扰,看见他死在各个时间线里的画面。

      “看见你死。”沈酌说,声音发紧,“很多次,很多种死法。”

      同步率开始下降。

      百分之八十九。

      河边喝水的鹿突然僵住,然后像卡住的影像一样,抽搐,消失。不是慢慢消失,是“噗”一声,像气泡破裂,没了。

      “沈酌,”林序说,“别被画面带走。那些是干扰,不是真的。”

      “我知道。”沈酌咬牙,“但太他妈真实了。”

      画面还在涌。林序看见自己挡在沈酌面前,被亚伯的能量束击中,胸口炸开。看见自己推开沈酌,自己撞上时间奇点的核心。看见自己老死在病床上,沈酌握着他的手,眼泪掉下来。

      每个画面都带着声音。亚伯的笑声,时间机器的轰鸣,沈酌的哭声,他自己的喘息。

      百分之八十七。

      河里的鱼开始一条一条消失。不是游走,是直接没了,像从来没存在过。河水变得浑浊,像掺了泥沙。

      “林序,”沈酌的声音在发抖,“我他妈怕你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和我绑定。”沈酌说,“如果没有我,你不会卷进这些事,不会面对时间奇点,不会一次次死在我面前。你本来可以当个普通分析师,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我不后悔。”林序说,但声音也有点不稳。干扰在放大情绪,他能感觉到沈酌的恐慌——那种“我害了你”的恐慌,真实,沉重,像石头压在胸口。

      “但你应该后悔。”沈酌说,“是我拖累了你。每次都是我在惹麻烦,每次都是你救我。如果没有我——”

      “闭嘴。”林序打断他,“没有如果。我们绑定了,就这样。我救你,你救我,扯平了。谁也没拖累谁。”

      百分之八十五。

      树林开始枯萎。树叶从绿变黄,然后一片片往下掉。树干开裂,树皮剥落。鸟不叫了,蝴蝶不见了,整个世界在迅速衰败。

      “干扰在变强。”守门人的声音响起,很平静,像在播报天气,“你们还有十分钟。同步率低于百分之七十,考验失败。”

      “操。”沈酌骂了一句,但声音很虚。他眼前的画面更糟了——林序在某个时间线里,躺在医疗舱里,全身插满管子,眼睛是闭着的,再也不睁开。旁边的显示器上是条直线,滴滴滴的声音单调地响。

      “他没死。”林序在意识里说,几乎是吼出来的,“沈酌,看着我,看着我!”

      沈酌扭头看他。现实里的林序站在他旁边,脸色发白,额头全是汗,但眼睛是睁着的,是活的。

      “我在。”林序说,“我没死。你看见的都是假的。”

      “但可能会成真。”沈酌说,“时间奇点来了,我们中可能会死一个。如果我死——”

      “不会。”林序说,“我们看见了那条线,记得吗?我们俩都活下来了。我们要走那条线,必须走那条线。”

      “万一走不到呢?”

      “那就一起死。”林序说,“反正我不可能看着你死,你也不可能看着我死。那不如一起死,省事。”

      沈酌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很惨的笑,但笑了。

      “你他妈真不会安慰人。”

      “我说的是事实。”

      同步率开始回升。

      百分之八十六,八十七,八十八。

      但干扰还没停。画面变了,不再是死亡场景,而是更细碎、更日常的恐惧。林序看见沈酌在某个早晨,背对着他穿衣服,说“我走了”,然后再没回来。看见沈酌在某个雨夜,站在门外,浑身湿透,说“我们分开吧”。看见沈酌老了,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不记得他是谁。

      沈酌看见林序在实验室里,对着数据皱眉,说“我们不适合”。看见林序在某个庆功宴上,和别的人喝酒,笑得很开心,但没看他。看见林序收拾行李,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然后门关上,再没开。

      这些画面比死亡更难受。死亡是瞬间的,痛苦是剧烈的,但会过去。而这些是慢性的,是日常的,是那种一点点磨掉感情,最后只剩疲惫和陌生的过程。

      百分之八十五,又掉回去了。

      “这些也是干扰。”林序说,但声音有点抖。他能感觉到这些画面背后的情绪——不是沈酌的,是他自己的。他怕沈酌有一天会累,会烦,会后悔和他绑定。他怕他们的感情经不起这么多折腾,最后磨没了,剩两个空壳。

      “我知道。”沈酌说,“但我还是怕。”

      “怕什么?”

      “怕你有一天会想,如果没有我,你会轻松很多。”沈酌说,“怕你觉得我是个累赘,是个麻烦,是个……错误。”

      林序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说:“沈酌,你听好了。我从来没觉得你是个错误。绑定是意外,但你不是。你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意外。”

      同步率飙升。

      百分之九十,九十一,九十二。

      世界开始恢复。枯萎的树重新长出叶子,掉光叶的树枝冒出嫩芽。浑浊的河水变清,消失的鱼重新出现,一条,两条,一群。鹿回来了,站在河边,警惕地看着他们,然后低头喝水。

      干扰还没停,但力度小了。画面还在涌,但像隔了一层玻璃,不那么真实了。林序能感觉到沈酌的情绪在稳定,恐慌在消退,信任在重建。

      “还有三分钟。”守门人说。

      三分钟很漫长。每一秒都在抵抗干扰,每一秒都在维持同步。林序感觉到精神力在快速消耗,像水从破了洞的桶里往外流。沈酌也差不多,脸色白得吓人,但眼神很稳。

      最后一分钟,干扰突然又变强了。

      这次不是画面,是声音。无数个声音在脑子里同时响起,有亚伯的,有卡俄斯的,有老人的,有小女孩的,有他们自己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每个声音都带着情绪——嘲讽,同情,担忧,绝望。

      “你们做不到的。”

      “放弃吧。”

      “何必呢?”

      “会死的,都会死的。”

      林序咬牙,把那些声音往外推。沈酌也在做同样的事。两人背靠背站着,像在抵抗一场看不见的风暴。

      “最后十秒。”守门人说。

      十,九,八……

      同步率在百分之九十上下波动,像风中残烛。

      七,六,五……

      林序握紧沈酌的手。实体的手,有温度,有脉搏。

      四,三,二……

      世界开始震动,像要崩塌。

      一。

      干扰突然停了。

      声音消失,画面消失,恐惧消失。世界稳定下来,河在流,鹿在喝,鸟在叫。同步率稳定在百分之九十一。

      “考验通过。”守门人说。

      纯白色的空间重新出现,把他们从那个小世界里拉出来。林序和沈酌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但浑身是汗,像刚跑完马拉松。

      “你们扛住了干扰,保持了同步。”守门人说,“现在,你们有资格去走那条路了。”

      它顿了顿,那没有五官的“脸”转向他们。

      “但记住,真正的考验在现实里。亚伯不会手下留情,时间奇点不会怜悯任何人。你们看见的路,只是路,走不走得到终点,看你们自己。”

      林序点头,擦了把汗。

      “我们明白。”

      守门人让开路。身后的纯白裂开一条缝,缝里是旋转的星云,暗紫色,像凝固的血。

      是去暗礁星云的路。

      “去吧。”守门人说,“时间不多了。”

      林序和沈酌对视一眼,同时迈步,走进裂缝。

      在踏入裂缝的瞬间,林序回头看了一眼。

      守门人还站在那里,没有五官,但林序能感觉到它在“看”着他们。

      “谢谢。”林序说。

      “不用谢我。”守门人说,“谢你们自己。”

      裂缝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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