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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失落梵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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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吃了第n次闭门羹后。
顾邵阳和高帆再次坚持不懈地站在那扇熟悉的木门前。
来开门的马塞尔先生脸上一种深重的疲惫。
“怎么又是你们？”老人的声音沙哑，带着无力，“我说过了，不要再……”
“马塞尔先生，”高帆上前一步，打断了他。
高帆目光直直地迎向老人，“在您面前的是顾邵阳，国际影帝，成功的画廊主理人，鉴赏过无数大师真迹，是被无数人认可的、成功的艺术家。”
他顿了顿，指向自己，无奈一笑，“而我，高帆，一个失败的导演和编剧，拍出的东西无人问津，毫无水花。而我同样，拥有一个至今无法理解我、更谈不上支持我选择的父亲。”
老人准备关门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他浑浊的眼睛看向高帆。
高帆深吸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但他没有退缩：“您……难道不想知道，一个同样被父亲认为‘不务正业’，在追求梦想道路上磕磕绊绊的人，是怎么想的吗？关于安托万，关于您？”
沉默在门口蔓延，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良久，马塞尔先生深深地看了高帆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沉重地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往屋里走去——但他没有关门。
猜对了！！
高帆和顾邵阳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震动。他们跟着老人，再次走进了那间挂满画作的客厅。
落座后，顾邵阳看向高帆，眼神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高帆对他笑笑点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他转向一直沉默地盯着地板的马塞尔先生，开口道：“您一定很爱安托万。”
老人身体几不可见地一颤。
“你是怎么知道的？”马塞尔先生终于抬起头，声音干涩，“关于我……反对过他……”
高帆心中一凛，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当然不能说是自己推测的，他必须将这洞察归因于一个更可信的来源。
“是通过安托万的画作告诉我的。”高帆的声音变得沉稳。
高帆看向墙上那幅画，色彩大胆，富有张力，“顾老师能从专业角度分析安托万先生画作中无与伦比的艺术性和技巧。而我，这个门外汉却完全不能。”
老人听着，眼神有些茫然，没有明白高帆用意。
“……顾确实是一位好的欣赏家，”然后，他转向高帆：“那么你呢？你刚才说……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吗？
高帆顿了顿，“我曾经以为，我拼命地努力，就能证明自己，就能让他看见我，可是，恰恰相反。”
他看到老人的身体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可是，我是如此热爱我的导演事业，哪怕它至今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世俗意义上的成功。”高帆的语气坚定，“开始时，我以为我难过，是因为他看不懂我的作品，贬低它们。但现在，站在这里，看着安托万先生的画，听着顾老师的话，我才真正明白——”
他看向马塞尔先生，目光清澈而恳切，“我所期待的，从来不是他看懂我拍摄的镜头语言，我之前希望的，只是他能理解我有多么喜欢电影，这就够了。”
这番话，很真实。
马塞尔先生看着面前的青年，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或许也曾渴望被他如此“看见”的儿子。
高帆语气温柔而坚定，“所以，马塞尔先生，您不必因为自己‘看不懂’儿子的画而自责。您守护这些画，拒绝您认为不纯粹的交易，您已经用您的方式，完成了安托万先生对您最大的心愿——您看见了，并且守护了他的热爱。”
“至于安托万先生通过画作所寄托的，对艺术本身的极致追求和表达，”高帆看向满墙的画作，语气充满敬意，“是的，真正的爱好者们，像顾老师，像未来展览的观众，他们都能看见，也都会为之感动。”
“我真的很羡慕安托万，有您这样的父亲，他如果知道了您的守护，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一刻，心结被打开。
马塞尔先生老泪纵横，最后，他擦干眼泪，做出了决定。他同意借出安托万的画作参加展览。
而当老人听顾邵阳提到，他们的总部画廊也有迪索这样的大师的画作时，老人带着一种释然的喜悦，主动提出：“如果……如果可以，我想把这幅《午后的麦田》捐赠给画廊。就让它，和那些真正的大师们放在一起吧。我想……我儿子安托万，一定会很开心。”
——————
离开马塞尔先生家后，顾影帝就有些奇怪，总是时不时看着高帆。
高帆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阳哥——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你刚才的话，很精彩。”顾邵阳开口，声音低沉，在暮色中格外清晰，“但是，有一处你说的不对。”
不对？高帆心头一跳，疑惑地看向他。
顾邵阳的目光锁定他，不容他闪躲：“你说，你是一个‘失败的导演编剧’，拍的东西‘毫无水花’。这不是事实。你的作品，非常棒。”
高帆怔住了，随即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顾老师……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他之前拍的片子他知道，简直是票房杀手，而且每次都是妥妥的被黑体质。
“不。”顾邵阳回答得很果断，“是以我的专业眼光和审美做的判断。”
高帆彻底愣住：“……什么时候看的？”
“你来的第一周，曹默给我的资料里有你作品的链接。我看了，虽然还没看完。”顾邵阳坦然道。
高帆的心微微复杂，这么说，在还没有看完他作品的前提下，就把画廊宣传这样的工作交给他了吗？
“看来我拍的片……还挺无聊的，让没让你睡着吧？”高帆试图用自嘲掩饰尴尬，“我拍的片子还真不少……”
顾邵阳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自贬，兀自说了下去，语气是纯粹的欣赏：“我从你的作品里，看到了一种很古早的、纯粹的文艺片味道，气质很正。选题很丰富，视角也非常独特，审美构图也极具个人风格。”
这些赞誉如此直接，让高帆一时无所适从。他沉默了几秒，才轻声反问，带着些不自信：“但是……都毫无水花，不是吗？没有任何奖项，没有票房……”
“高帆，”顾邵阳叫他的名字，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梵高生前，也没有。”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高帆努力维持的平静外壳。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苦笑：“但………我不是梵高，对吗？”
天才的寂寥是传奇，庸才的寂寥只是笑话。
顾邵阳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熟练地操作了几下，然后递到高帆面前。
“你知道你有粉丝吗？真正的粉丝。”
高帆茫然地看向屏幕，那是一个社交媒体账号的界面，头像是他某部作品里一个无人留意的空镜截图。而粉丝数量，赫然显示着“11.9万”。
他愣住了，下意识地摇头：“我……从来不关注这些东西。”
他不是为了装清高，只是纯粹的，在一次次失望后，不再敢去面对外界可能的评价，索性躲进自己的世界里。
“你的粉丝粘性很高，”顾邵阳滑动着屏幕，展示着那些真诚的留言和讨论，“他们都很喜欢你的作品。”
高帆接过手机，那些陌生的赞誉：“画面审美绝绝子，绝对的黑马文艺片导演”但也不乏有人吐槽，“就是题材有点小众了’，还有‘故作呻吟’之类的锐评……”
他看到那条“缺乏真情实感”时，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这正是他最近陷入的瓶颈。
顾邵阳收回手机，看着高帆，眼神无比认真：“高帆，失意不可怕，曲高和寡也不可怕，剑走偏锋更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气没了。心气一散，天才真的就会变成庸才。”
他的话语句句敲在高帆心上。
“你哪怕误会自己四十年，觉得自己有可能成为梵高，也不要放弃。”顾邵阳的声音放缓，却带着更深的恳切，“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所有真正支持你、热爱你作品的人。高帆，你看，你的身后，并不是空无一人。”
暮色四合，阿尔勒的晚风带着薰衣草的余香拂过。高帆怔怔地看着顾邵阳，看着这个站在光影之中的男人，如此郑重地告诉他，他并非孤身一人。
一直紧绷的、用以维持冷酷和不在乎表象的那根弦，在这一刻，砰然断裂。
是啊，他一直都有人理解。即使裴家没人看好他，但他还有那些素未谋面的观众粉丝们，连眼前这个他仰望着的、本应遥不可及的人，也看到了他。
他们都没有理由放弃他，他有什么理由，先放弃自己呢？
一股滚烫的热意冲上眼眶，高帆猛地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瞬间泛红的眼圈。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喉头的哽咽，过了好几秒，才用带着浓重鼻音、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轻轻说道：
“谢谢你……邵阳。”
“好了”顾邵阳轻轻抱住了少年，才发现少年身形瘦的，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心里心疼更甚，“我们该回去了。”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