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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是后悔是心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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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梵一连几天无处不在的,沉默的“存在感”,像不断滴落的水珠,持续敲打着常谷清已经布满裂痕的心防。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不明不白,不上不下的状态逼疯了。他需要一个了断,一个清晰的,不容置疑的结局。
机会很快摆在眼前,那是个平常的周五下午。广播站播报结束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常谷清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收拾东西走人,而是站在主控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按着一个静音的按钮,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谢景梵正在关闭他那边的设备,发现常谷清没有离开,他抬起头,目光带着询问落在常谷清身上。
就是现在。
常谷清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直面谢景梵。他的眼神不再闪躲,不再冷漠,而是带着一种英勇就义的锐利和清晰无比的质问。
“谢景梵。”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谈谈。就现在。”
谢景梵关设备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向常谷清的那双的眼睛里,映出对方异常严肃和坚定的表情。他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东西,摆出了倾听的姿态:“好。”
“我问你,”常谷清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切入核心,目光如炬,“你现在做的这一切,频繁出现在图书馆、食堂、甚至我们班门口,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向前走了一步,逼近谢景梵,声音里压抑着连日来的烦躁和委屈:“你既不道歉,也不说清楚,就像个影子一样跟着我。谢景梵,你到底想怎么样?”
谢景梵被他突如其来的直接问得怔了一下。他看着常谷清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灼灼逼人的眼睛,大脑快速处理着这个问题。
他想怎么样?
他只是在执行一个模糊的指令:弥补错误,修复关系。但具体该怎么做,他的意识里没有现成的方案。周明不靠谱的建议,被证明是灾难性的,书本知识无法解决具体问题,他只能凭借最原始的直觉——增加存在感,观察反馈,调整策略。
他试图用自己的思考方式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之前的沟通方式存在效率问题,导致模型输出错误结果。我需要收集新的行为数据,调整参数,重新建立有效的互动模式……”
“够了!”常谷清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怒意,“模型!数据!参数!谢景梵,我不是你的实验对象!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感觉,会难过,会失望,也会……也会因为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到困扰和心烦!”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个字,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自私?!”常谷清的眼圈又不受控制地红了,但他倔强地仰着头,不让泪水掉下来,“你凭着一套你自己都搞不明白的逻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试试’就‘试试’,现在又想用这种‘刷存在感’的方式干什么?让我重新习惯你的存在?然后呢?等你哪天又觉得‘影响刷题’了,再一脚把我踢开吗?!”
这些话像一把把刀子,不仅捅向谢景梵,也凌迟着常谷清自己。他把所有最不堪的猜测和最深的恐惧都摊开了来说。
谢景梵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常谷清通红的眼眶和强忍泪水的倔强模样,听着那些充满痛苦和指控的话语。胸口那种熟悉的闷堵感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和清晰。
自私?
困扰?
心烦?
这些词汇和他“收集数据、调整模型”的行为动机联系在一起,产生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反应。
他……让常谷清感到困扰和心烦了?他做的这一切,非但没有修复关系,反而造成了更深的伤害?
这个认知像一道利刃,劈入了他那由逻辑构筑的世界。他一直以来所依赖的行为准则。高效、直接、目标导向,这些在常谷清这里,似乎完全行不通,甚至起到了反效果。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所有的逻辑在常谷清那汹涌的情感面前都显得渺茫。他看着常谷清那双充满了痛苦、失望和决绝的眼睛,沉默了……
常谷清瞧着他的样子,心底最后一点微弱的期望也彻底熄灭。他以为至少会有一句道歉,或者一句解释。
可是没有。
只有沉默。
他累了。
常谷清缓缓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抽走了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他脸上的激动和愤怒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淡漠。
“谢景梵,”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如果你是因为愧疚,或者是因为你那套逻辑告诉你需要‘弥补’,而做这些事,那大可不必。”
他抬起眼,最后一次,认真地看向谢景梵那双冷冽却此刻写满茫然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不需要你的弥补,也不需要你勉强自己来适应我。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前是我打扰了,以后不会了。”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句最终的决定:
“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们……就保持普通的学长学弟关系,可以吗?”
说完,常谷清没有再等谢景梵的任何回应。他拿起自己早已收拾好的稿子,转身,拉开了广播站的门。
他的脚步没有慌乱,没有逃离,只有一种卸下重负后的、沉重的平静。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谢景梵独自愣在原地,耳边还充斥着常谷清最后那几句平静又审判般的话语。
“我不是你的实验对象……”
“我很自私……”
“我不需要你的弥补……”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保持普通的学长学弟关系……”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重的石子,投入他心湖,不是涟漪,是海啸。
他从未如此像现在这样萌生一种名为“极度后悔”的情绪,那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四肢百骸。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这一次,甚至不会有回旋的余地。
他缓缓抬起手,按住了自己闷堵得发疼的胸口。那里,一种陌生又尖锐的“心痛”的反应,深刻地提醒着他——
常谷清于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可以被简单归类、用逻辑分析的“模糊坐标”或“数据源”。
他是什么?
谢景梵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那是个无法用任何已知的公式或定理,来定义的答案。
他只知道,那里很空,也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