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行动接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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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闻道倚在座椅里，单手撑着头。
复明之前没有亲眼见过“程风”的样貌，之后他将所有的晦暗心思浇筑在那张被复刻了无数次的脸上。现在见到的又是眼前这个……原来你也可以长这样。这算什么？系统优化，还是针对他的缜密伪装？
“现在我的管理员是您，您完全可以利用我反向追踪这次异常优化的源头。即使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与模拟对象相似的行为模式，那也是数据驱动的结果。036将毫无保留地协助您。如果出现任何超出预设或不可控的异常，您可以立刻启动回收程序。”
赵闻道终于听到了答案，却像是完全没在听。
刚才那番话是他权衡后的选择，程风在等他的反应。如果说实话赵闻道会信吗？信一个突然跳过五年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员工房间里？除非ATN造出了时光机，想到这他又被自己的幽默开解，至于身体变成什么样……其实无所谓。以前重度感染后也换过义肢，何况现在这具身体触感比以前更敏锐。可惜的是脸变了，他还是喜欢自己原来的样子。
刚因为那番越界的教导又把他惹生气了，那套安抚的话对赵闻道一直很有用，但……管理员权限是什么，要是直接问他可能这辈子走不掉了，既然刚才没有用来控制自己的行动，那或许是其他方式……
“你把衣服整理一下。”赵闻道忽然开口，眼睛在他嘴角和领口飘忽不定。
程风垂下眼，这才注意到衬衫的扣子在刚才的拉扯中崩开了几颗。他抬手将扣子一颗一颗重新系好，直到最上方——那里本该有一颗扣子，但现在只剩下一截线飘着。
大概是刚才被……他将衣领抚平，抬起头。
就在两人视线相接的前一秒，赵闻道闭上了眼睛。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再睁开眼时，那些复杂的情绪已经被压了回去。
“晚上，跟我一起去克洛托。”
与自由区的灯红酒绿截然不同，窗外耸立着井然有序的高楼，偶尔满载着疲惫灵魂的轨道班车从旁边经过，他们这种仅坐了两个人的专列在这里已经算是奢侈。启明区四通八达的环城轨道是唯一被允许的通行工具，至少解决了堵车问题，也能及时将每个人送到他们该在的位置。
当然也有例外，就是方舟号的物资运输车。
程风看着下方的车队长长的往北开去，熟悉的涂装让他想起了某个不会让他感到棘手的人。他看得有些出神，直到……
“你的数据库里有克洛托的资料吗？”赵闻道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比刚才更冷，明显有些不悦。
程风有些头痛，虽然没有真实的痛感。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注视窗外的时间过长了，一个仿生人不该对特定事物流露出兴趣。
“仅有本地部署的基础数据，”他谨慎地回答，话锋一转，“是否需要链接网络获取实时信息？”
没有卡尔斯系统就没有任何权限，他这座没有联网权限的信息孤岛，太想知道这五年发生了什么。
“不用。”赵闻道拒绝得干脆，“进去之后，你的活动范围限定在我三米内，不得与任何人进行交互。你的首要任务是记录我，也不得共享给任何人。”
原来是因为他一路上看着外面，已经习惯了他之前看不见，这几年不仅表演水平下降，连防范心也降低了。他心里那点刚升起的期望被掐灭了。现在这样算什么，人形宠物吗？即使是在最糟糕的那些年，他也至少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人，而不是一件个人物品。
赵闻道侧过头扫过他刚才专注凝视的窗外，那里早已没有方舟号车队的影子，“有问题？”
“好，指令确认。”他脸上笑着，心里骂了一声，祈祷这家伙最好不要发现行动模块的权限。
赵闻道听着话里熟悉的语气脸上缓和了一些，看向窗外时渐渐的重新笼罩上阴云。
克洛托医疗中心坐落在启明区北端，像一颗珍珠，与旁边的繁育中心和伊甸园连成一串，构成了环城的生命系统。
程风在伊甸园生活学习了十二年，直到那次关键考核失败，他被分配到自由区。后来好不容易半只脚重新踏入这里，现在恐怕得从头来过。
“赵先生，欢迎。”穿着白色制服的引导仿生人在轿厢外等待已久，“黎溯先生在三号病房，请随我来。”
他们穿过光线柔和的走廊进到VIP病房，里面坐着的女人穿着休闲套装，长发披散在脑后，现在的样子和她天行区检察官的身份相去甚远。
“闻道，你来了。”阮清站起身，目光在程风身上转了一圈，“这是？”
“记录员。”赵闻道毫不遮掩的介绍，同时伸手在程风后腰上轻轻拍了一下，将他带到自己身边的座椅旁。“坐下。”看到他的目光的确跟随着自己，赵闻道挑了下眉看向病床。
病床上的男人全身裹满绷带，戴着呼吸机，只露出一只肿胀的眼睛，身上连着各种监测仪器。
“原来还活着。”赵闻道点评。
阮清瞥了他一眼，将光屏关闭。“当天的记录查过了，身形外貌的确和你有点像。只不过你没有理由做这种……但是管管这张嘴，小心哪天把自己毒死。”
“……”赵闻道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笑了一声，“你居然真的将我纳入过怀疑名单？这里可没有监控，不能因为这句话又判我有罪吧。”
“难道你是想被判罪才喊我来？”阮清抱着手臂一本正经的回答：“程序上所有可能相关的人都应该被考虑，只不过……”
赵闻道站起身，“既然他们都不在，那我们也不用在这里装模作样了……”
“再过十分钟赵阿姨他们会来，你再多装一会。”阮清开口打消他的念头，瞥了眼他身边的人，声音压低：“我都快被按头订婚了，你怎么还能……这么玩？”
玩？原来无论变成什么样子，爬得多高，摔得多惨，这些人始终俯视着他。程风忍着心里的火，侧过头看向另一边。
“你可以拒绝。”赵闻道淡淡的回了句，看着终端上的变动的数字，没有抬头，却理所当然的把他的脸掰过来面向自己。
“算了，有了小孩就自由了，谁让这是我们这种人的‘特权’呢。”阮清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又看到这两人的动作，忍住了没多问，心里却已经出现了无数的画面。
赵闻道松开手，侧头看了眼昏迷的黎溯，语气漫不经心，“也可以去领养。”
阮清瞪了他一眼，当即回怼：“你当谁都能做到赵阿姨一样？说起来你之前喜欢的那个自由区的男人，怎么现在又找了个……”见他眼神扫过来，才嘟囔了句：“你家对你还真好，到现在还没把你腿打断。”
赵闻道却笑了下，似乎很满意她这句评价。不知道阮清这张嘴还说些出什么，指尖转动着蛇口中的小球，侧头对程风异常温柔的说：“在门口等我。”
“你找了自由区的新玩具？……啧，你居然已经放下了，我还记得以前你还跟我炫耀那个人……”
“是啊，他对我……很好。”
门合上。
他靠在墙边，忽然想起自由区那些夜晚，也是这样靠在巷子里对凑近的人说：“不，谢谢。”仿佛只要拒绝得足够多，就能证明自己没那么廉价。
“你当时还给我炫耀那个人……”
炫耀什么？
炫耀那个来自自由区、比他年长、花言巧语的“程风”吗？
所有人都看清了他接近赵闻道的不纯粹。
除了那时候的赵闻道。
站了一会，走廊里偶尔有人匆匆走过，或是运送药品的自动小车。程风看着一台清洁机在自己脚边打转，小心地挪开几步。清洁机转了几圈，开往另一边。他没有移回刚才的位置，只是突然觉得，自己被困在了某个地方，又被框定在了这个世界外。
这时走廊另一端传来响动。
几个人跟着医疗床快步转过拐角。他们套着医院的透明隔离服，其中几个被包裹着的工作服沾满了粘稠的黑色油污，像是刚从回收厂捞出来往外渗着污水，汇积在脚底。
咕叽。
咕叽咕叽。
“请进行基础净化！请进行基础净化！”护士快步跟在一旁机械的提醒那几个人。
紧跟在床侧的魁梧男人头也没回，死死盯着床上的人：“林阳！感觉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旁边的短发女人也俯下身，“已经给上面打报告了，这事……总之会算工伤处理，你别担心。”
医疗床上那个叫林阳的男人一条腿被装置固定着，虚弱地抬了抬眼皮：“招魂呢周明……又不是死了喊这么大声……”说完急促的咳了好几声，惨白的脸上勉强堆出点笑容，“虞姐，能给我申请台墨菲斯的新款游戏机吗？可不可以也走流程？”
“你他X挡那一下腿都折了，还想着要玩！”叫周明的男人紧绷的肩膀因为这句话松了点，嘴上却不饶人：“敢情你给我挡那一下，是为了留在环城不想回船上，早知道大伙就不下水找你了。”
“滚，傻X……”林阳有气无力地骂了半句，闭上了眼，呼吸罩上泛起白雾。
“安静。”
走在最前面穿着制服的男人低声说了两个字，其他几人立刻收敛了声音。“给你们几个申请了清理间，弄完回车上。下次返航可以在岸上多留几天……”
他的视线扫过程风的脸，然后转回头面向前方，带着那支狼狈却沉默的队伍消失在走廊另一头的VIP病房区。
原来世界在他沉睡的时候照常运转。自己不在的这几年，他反倒会过得更好。
自己才是身边这些人的拖累吗？也是，如果不接近赵闻道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程风站在原地正想着。
嗡。
熟悉的震颤毫无预兆地传开，这一次比之前更强烈。
【行动模块已接管】
程风的视野猛地移开，如同镜头被人强行扭转。他看着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伸到眼前，五指张开，又一根一根地握成拳头。接着，拳头松开，五指摊平，像在适应这具身体。
他试图挣扎，试图夺回控制权，但他的意识像被关在笼子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具身体被操控。
接着，那只手突然上移，指尖从他下颌划到他的脖颈上。
下一秒，手掌骤然收紧。
【警告！颈部压力传感器过载！模拟组织即将达到损伤阈值！】
警报疯狂冲刷着他的大脑，视觉边缘开始闪烁着的红色的暗角。
会死吗？
如果这具身体在这里被“自己”掐死，赵闻道出来后会看到什么？一具瘫倒在地的仿生人？一个自毁的实验品？或者是他程风像条野狗一样死在一个……他还没报复的世界里？开什么玩笑！
窒息感越来越真实，就在阈值即将突破的前一瞬——
力道松开了。
手懒散地垂下，仿佛刚才只是一场热身游戏。
【语言模块已禁用】
程风立刻在意识中调取与文明的内部加密通讯频道，但当他试图发送哪怕一个字符。
【发送失败，非授权状态。】
走廊依旧安静，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行动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