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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调皮的小家伙 ...

  •   极昼持续到第七天,科考站里发生了一件怪事。
      沐霖最先察觉到异常。作为地质采样负责人,他每天早晨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检查岩石标本陈列架——那是一个靠墙摆放的三层金属架,上面整齐陈列着近期采集的各类岩石样本,每块标本下方都贴着详细的标签:采集地点、时间、地质特征、初步分析结论。
      周一的早晨,沐霖像往常一样进行例行检查。他的目光扫过架子第三层,突然停住了。那块来自东南冰碛垄的花岗岩样本,位置似乎和上周五摆放时不太一样。
      不对劲,很不对劲。
      沐霖仔细看了看,样本本身没有任何问题。灰白色的岩体上镶嵌着黑色的角闪石和粉红色的长石,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泽。标签也完好无损。但沐霖清楚地记得,周五整理时,他把这块标本放在了架子边缘,紧挨着那块层理分明的片岩。而现在,它向中间移动了大约五厘米。
      “错觉吗?”沐霖喃喃自语,伸手将标本挪回原位。花岗岩沉甸甸的,入手冰凉。
      周二早晨,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这次不只是花岗岩样本,旁边几块较小的玄武岩和凝灰岩碎片也发生了微小的位移。
      最奇怪的是,花岗岩标本下方出现了一小撮绿色的苔藓——那是沐霖上周在森林边缘采集的驯鹿苔,本应保存在实验室的恒温箱里。
      “有人动过标本?”沐霖皱眉,仔细检查架子周围。金属架上没有明显的划痕,地面也没有脚印。但那些苔藓确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周三,事情变得更加诡异。
      不仅岩石标本的位置再次改变,苔藓的数量明显增多,而且花岗岩样本旁边还多出了几粒燕麦——那是科考站早餐供应的谷物。
      沐霖终于确定,这不是错觉,也不是自己的记忆出错。他带着疑惑找到苏在衡,汇报了这三天的异常。
      “连续三天?”苏在衡从数据屏幕上抬起头,眉头微蹙,“标本架在公共区域,谁都有可能接触。”
      “但苔藓和燕麦怎么解释?”沐霖将一小撮绿色苔藓和几粒谷物放在控制台上,“苔藓应该在我的实验室,燕麦是厨房的食物。而且标本每次移动的距离都很小,像是...被什么东西慢慢推过去的。”
      苏在衡拿起苔藓仔细查看。驯鹿苔在极地环境中生长缓慢,每一簇都来之不易。他沉思片刻,站起身:“去看看。”
      两人来到陈列架前。苏在衡俯身检查地面和架子的每一个细节。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最终,他在金属架第二层的边缘发现了几根极细的白色绒毛。
      “动物毛发。”苏在衡用镊子小心夹起绒毛,对着灯光观察,“很细,白色,长度约一厘米。不是北极狐,也不是驯鹿。”
      “实验室动物?”沐霖立刻想到,“站里有人在偷偷养宠物?”
      这个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午餐时,赵启听到两人的描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刘浩那小子前阵子从峡雪坞弄了只白化仓鼠,说是做行为学观察,养在实验室里。该不会是那小东西跑出来了吧?”
      刘浩是科考站的年轻生物学者,主要负责极地生态系统研究。被问到仓鼠的事时,他一脸茫然:“‘小白’一直关在笼子里啊。我每天检查,笼门关得好好的。”
      “去实验室看看。”苏在衡站起身,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
      实验室里,仓鼠笼摆在靠窗的工作台上。那只名叫“小白”的白化仓鼠正蜷缩在木屑堆里睡觉,通体雪白,只有眼睛是粉红色的。笼门确实关着,食槽里还有没吃完的燕麦。
      “看,它在这儿呢。”刘浩明显松了口气。
      但苏在衡的目光没有离开笼子。他走近观察了几分钟,突然指向笼子底部:“这里,铁丝有轻微变形。”
      众人凑近细看。果然,笼子底部的铁丝网有一处微微凸起,缝隙比别处稍大——刚好够一只身材娇小的仓鼠挤出来。
      “它晚上跑出去,早上又自己回来?”李铭扬瞪大眼睛,“这么聪明?”
      “仓鼠确实有储存食物的本能,”刘浩解释道,“如果它认为某个地方安全,会把食物搬运过去储藏。但...把岩石标本当储藏点?”
      “标本下面的苔藓,”沐霖突然想到,“驯鹿苔富含营养,在某些啮齿动物的食谱里。它可能把苔藓当成了食物,把岩石标本当成了‘仓库’的盖子。”
      这个推理合情合理。但为了证实,苏在衡决定设置监控。
      “今晚在陈列架周围安装红外摄像机,”他对赵启说,“我们需要确凿证据。”
      监控设备在晚饭后安装完毕。两台小型红外相机被巧妙地隐藏在书架和仪器后面,镜头对准陈列架。
      整个科考站都知道今晚要进行“抓捕行动”,气氛莫名有些兴奋。
      “像不像在搞侦查?”李铭扬一边调试相机一边笑。
      沐霖却有些担忧:“万一不是仓鼠呢?万一是别的...”
      “放心,”苏在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而令人安心,“无论是什么,监控都会拍下来。”
      深夜十一点,永昼的光线变得柔和。科考站的大部分区域熄了灯,只有走廊和安全出口的指示灯还亮着。
      监控室里,苏在衡、沐霖、赵启和刘浩围在屏幕前,安静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凌晨一点,画面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白色的小身影从走廊拐角处出现。它先是警惕地左右张望,然后迅速跑向陈列架——正是那只白化仓鼠“小白”。在红外镜头下,它的身体呈现出柔和的粉红色,动作敏捷得惊人。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小白”熟练地爬上金属架——不是从地面直接跳上去,而是先跳到旁边的矮凳上,再从矮凳跳到第一层架子,然后一层层向上,最终抵达第三层。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然已经重复过许多次。
      到了花岗岩标本旁,它用前爪抱住标本的一角,后腿用力蹬地。沉重的岩石居然真的被推动了——虽然每次只能移动几毫米。仓鼠休息片刻,继续努力,就这样一点一点,把标本推开了足够大的缝隙。
      然后,它从架子后面拖出一小撮苔藓,小心地塞进标本下方的空隙。接着是几粒燕麦,从颊囊里吐出来,整齐地码放在苔藓旁边。
      做完这些,它又把岩石标本慢慢推回原处,像是在掩盖自己的“宝藏”。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五分钟。
      最后,仓鼠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成果,转身原路返回,消失在走廊尽头。
      监控室里一片寂静。
      然后,李铭扬第一个笑出声:“我的天,它真是个建筑大师!”
      刘浩则一脸震惊:“我从不知道仓鼠有这么强的空间认知和计划能力...”
      赵启摇摇头,又好气又好笑:“所以连续三天,我们被一只仓鼠耍了?”
      只有苏在衡依然保持冷静。他反复播放监控录像,仔细观察仓鼠的每一个动作,最后说:“它的行为确实有研究价值。但标本架不是合适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苏在衡召集所有队员,在公共休息室召开了一次特别的“仓鼠听证会”。
      会议桌中央摆着一个沐霖临时用透明塑料箱改装的“被告席”,“小白”在里面好奇地东张西望,完全不知道自己引发了多大的风波。
      苏在衡站在白板前,表情严肃得像在讨论重大科研项目。白板上贴着监控截图,用红笔标注了仓鼠的行动路线和“犯罪现场”。
      “证据确凿,”他开口,声音平稳,“标本架上的苔藓和谷物,均为‘小白’搬运储藏。岩石标本的位移,系其推动所致。”
      李铭扬憋着笑,肩膀轻轻耸动。赵启用手捂住嘴,假装咳嗽。安德烈从报纸后抬起头,瞥了一眼仓鼠,鼻子里哼了一声——但这次哼声里明显带着笑意。
      “根据科考站管理规定,”苏在衡继续,“未经许可,实验室动物不得在公共区域自由活动。”
      刘浩立刻举手:“我保证加强笼子管理,确保它不会再跑出来!”
      “但它的行为展示了罕见的空间认知和计划能力,”沐霖忍不住开口,“从科研角度,也许值得观察研究?”
      苏在衡看向沐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他沉默片刻,转向刘浩:“可以允许它在指定区域活动——仅限于生物实验室,且必须有人员监管。但必须确保公共区域和样本安全。”
      “明白!”刘浩立刻答应。
      “听证会”结束,但沐霖的心思却留在了那只仓鼠身上。
      下午,他趁刘浩不在实验室,偷偷去看“小白”。
      小仓鼠正在滚轮上跑步,白色的毛发随着动作轻轻颤动。看到沐霖,它停下来,粉红色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
      “你这个小捣蛋,”沐霖轻声说,伸手隔着笼子摸了摸,“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仓鼠似乎听懂了他的语气,歪了歪头,发出细微的“吱吱”声。
      沐霖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点点燕麦——早餐时特意留的,放进笼子的食槽。仓鼠立刻跑过来,两只前爪抱住燕麦,吃得津津有味。
      “以后就叫你‘岩岩’吧,”沐霖轻声说,“谁让你那么喜欢岩石呢。”
      那天晚上,沐霖在自己的房间里忙活到很晚。
      他找来一小块柔软的灰色绒布——那是他一件旧衣服的里衬,用针线缝制了一个微型围裙。围裙很小,刚好适合仓鼠的尺寸,前面还缝了一个小口袋。
      第二天,沐霖把围裙送给刘浩,请他给“岩岩”穿上。
      “这是...”刘浩看着手里的小围裙,哭笑不得。
      “它总是搬运东西,有个口袋也许方便些,”沐霖不好意思地笑笑,“而且...挺可爱的不是吗?”
      刘浩最终还是给仓鼠穿上了围裙。小小的灰色围裙系在白色身体上,居然出奇地合适。“岩岩”似乎很喜欢这个新装备,不时用前爪摸摸胸前的小口袋。
      几天后,苏在衡在巡视实验室时,看到了穿着围裙的仓鼠。
      他停下脚步,看了很久。
      刘浩连忙解释:“是沐霖做的。他说...说这样比较可爱。”
      苏在衡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看着仓鼠在围裙口袋里塞进一小块苔藓,然后满足地跑回窝里。
      那天晚饭时,苏在衡看似随意地坐在沐霖对面。用餐间隙,他忽然轻声说:“围裙做得不错。”
      沐霖愣了一下,随即脸红了:“你都……看到了?”
      “嗯。”苏在衡夹起一块土豆,语气平淡,“很适合它。”
      这句简单的评价,却让沐霖心里甜了一整晚。
      他知道,苏在衡不只是说围裙适合仓鼠,也是在默许他这种略显孩子气的温柔。
      而“岩岩”从此成了科考站的特殊成员。它依然每晚试图“越狱”,但刘浩加固了笼子,它最多只能在实验室里自由活动。有时沐霖去实验室帮忙,会看到它穿着小围裙,努力把苔藓塞进口袋,那模样既可笑又可爱。
      更让沐霖惊喜的是,一周后的早晨,他在自己房间的门缝下发现了一小撮新鲜的驯鹿苔,旁边还有一粒燕麦。
      没有脚印,没有其他痕迹。但沐霖知道是谁送的。
      他小心地捡起苔藓和燕麦,装进一个小玻璃瓶,放在床头柜上,和极光木雕摆在一起。
      窗外,永昼的阳光永恒地照耀着菲尔克里亚。冰川在光明中静静呼吸,而科考站里,那些微小而温暖的秘密,正在无声生长。
      就像仓鼠不知疲倦地搬运苔藓,就像有人悄悄送来清晨的礼物,就像两颗心在极地的永恒光明中,一点一点,靠近彼此。
      岩石窃贼的秘密最终揭晓,而另一些更温柔的秘密,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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