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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至少,现在不是一个了 ...

  •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那一刻,陈叙铭感到一种奇异的空虚。
      那个简单的“嗯”字像一道薄而脆的屏障,挡住了所有可能涌出的、不合时宜的情绪。他转身离开窗前,公寓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平稳、规律,像精密仪器运转的节拍,完美掩盖了内里的暗涌。
      面具还躺在沙发上,冷冰冰地反射着灯光。陈叙铭走过去,没有重新戴上它,而是拿起它仔细端详。这副面具是他亲自设计的,半遮面,只露出下颌和嘴唇,选用的是某种特殊合金,轻盈却坚韧。三年来,它几乎成了他的第二张脸,保护着那个被称作“陈叙铭”的、伤痕累累的灵魂。
      但今晚,这张面具在秦宴礼面前被摘下了。不是被迫,是他主动的选择。
      为什么呢?陈叙铭问自己。是因为对方那句“你一个人扛着那些过去,太累了”吗?还是因为那双眼睛里的干净,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显得如此稀缺?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沈程野的消息:“李华生在仓库区增加了人手,看起来那批货很重要。我们的人拍到几个生面孔,已经传回数据库比对。”
      陈叙铭回复:“继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查清楚那批货的最终去向。”
      “嗯,你最近也要小心。”
      放下手机,陈叙铭走到书桌前,打开了加密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弹出一个复杂的界面,显示着赌场各个区域的实时监控,以及一些标有红色记号的地图点位——那是李华生已知的活动地点。
      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调出了谭琦山御案的相关档案。这些资料是他多年来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的,比警方档案详细得多,也黑暗得多。照片、医疗记录、资金流水……一条条线索指向同一个方向:陈氏集团。
      父亲陈建明那张永远带着得体微笑的脸,在陈叙铭脑海中浮现。就是这个人,在他八岁那年,亲自将他送进了那个地狱,美其名曰“治疗”,实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遗弃。陈家不需要一个有“精神问题”的继承人,更不需要一个可能威胁到家族声誉的“疯子”。
      所以他们就把他扔进了谭琦山御,任由他在那里自生自灭。
      陈叙铭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让他记住那份恨意。三年了,从谭琦山御出来后,他没有立即报复,而是花了三年时间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他要的不是简单的复仇,而是彻底摧毁那个将亲生骨肉当成弃子的腐朽体系。
      而现在,时机渐渐成熟了。李华生的出现,境外组织的影子,还有陈家即将举办的寿宴……一切都像精心编排的戏剧,正缓缓推向高潮。
      只是,秦宴礼的出现是个意外。
      陈叙铭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手机黑掉的屏幕上。那个人的名字在他舌尖转了一圈,最终没有念出来。祁楚妍——秦宴礼的未婚妻,祁氏集团的千金。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多么完美的组合。
      他有什么资格感到酸涩呢?陈叙铭自嘲地笑了。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怪物,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赌场主人,一个与家族决裂的弃子……他有什么立场去在意秦宴礼有未婚妻这件事?
      可是心口那点刺痛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他烦躁。
      *
      秦宴礼的夜晚
      城市另一端的五星级酒店顶层套房,秦宴礼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却没有喝。他的目光穿过玻璃,落在远处霓虹闪烁的街区,但心思完全不在风景上。
      顾承淮和宸述已经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这种独处的时刻本该让他放松,但今晚,他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躁动。
      陈叙铭。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那张摘下面具后的脸,年轻得令人意外,却又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那双眼睛里藏着太多东西——痛苦、坚韧、警惕,还有一丝几乎被完美隐藏的脆弱。
      秦宴礼从不对任何人产生过度的好奇心,这是他在商界生存的准则之一。过分关注一个人意味着暴露出自己的软肋,意味着给对方伤害自己的机会。但陈叙铭不同,从他第一次在赌场门口与他对视开始,这个人就像一道谜题,吸引着他不断靠近,试图解开。
      更让秦宴礼困惑的是自己的反应。他为什么会说出“我觉得你一个人扛着那些过去,太累了”这样的话?这完全不像他的风格。他一向冷静克制,从不轻易表露情感,更不会对陌生人展露同情。
      可是看到陈叙铭站在那里,站在光影交界处,那种孤独而倔强的姿态,秦宴礼就是无法控制地产生了那种感觉——想要保护他,想要分担他肩上的重量。
      这种冲动危险而陌生。
      秦宴礼喝了一口酒,烈酒灼烧着喉咙,却没有浇灭心中的烦躁。他想起陈叙铭提到谭琦山御时的语气,那种刻意平淡下的颤抖;想起对方摘下面具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想起两人握手时掌心传递的温度和薄茧。
      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矛盾。年轻却沧桑,强大却脆弱,富有却孤独。
      手机响了一声,是祁楚妍发来的消息:“宴礼,听承淮说你今晚去了城西那家地下赌场?父亲说那里不太安全,下次还是别去了。”
      秦宴礼皱了皱眉,顾承淮这个大嘴巴。他回复:“工作需要,不必担心。”
      “下周末家庭聚餐,父亲希望你能来。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秦宴礼看着这条消息,感到一阵熟悉的疲惫。祁楚妍很好,家世、容貌、教养都无可挑剔,两人的婚约也是双方家族精心策划的结果。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他们会在明年完婚,两个家族的联盟会更加稳固。
      这本该是他的人生轨迹——按部就班,无可挑剔。
      可为什么此刻,想到这样的未来,他竟感到如此窒息?
      秦宴礼没有回复祁楚妍的消息,而是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帮我查一个人,陈叙铭。我要他所有的资料,公开的和非公开的。”
      “陈叙铭?”助理的声音有些迟疑,“是陈氏集团那个……”
      “不是陈家现在的继承人陈旭明,是另一个陈叙铭。可能没有公开记录,往灰色地带查。”
      “明白了,秦总。需要多少时间?”
      “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秦宴礼又喝了一口酒。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调查一个地下赌场的主人,尤其是对方已经对他展露了部分真实,这几乎是宣战行为。但那股想要了解陈叙铭的冲动如此强烈,强烈到压倒了所有理智的警告。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调出了谭琦山御案的档案。这些资料是他几年前因为一个项目偶然接触到的,当时只觉得那是一起普通的丑闻,但现在看来,可能远不止如此。
      档案显示,谭琦山御疗养院成立于二十年前,初期只是普通的私立精神疗养机构。但从十年前开始,院内的病人死亡率突然上升,死因多为“突发性心脏衰竭”或“意外事故”。这些记录被处理得很干净,如果不是深入调查,很难发现问题。
      三年前,一场大火吞噬了疗养院的主体建筑,所有病人和工作人员全部遇难。警方调查后认定为意外,但有几个疑点始终没有解释清楚:为什么所有的监控录像都在火灾前被删除?为什么病人的家属都没有提出质疑?为什么陈氏集团在火灾后迅速收购了那片土地?
      秦宴礼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陈氏集团……如果陈叙铭真的和谭琦山御有关,那么他和陈家的关系就值得深思了。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顾承淮:“宴礼,你让我查的那个0176,有点眉目了。他不是本地人,三年前突然出现在这里,买下了那家濒临倒闭的地下赌场,花了半年时间把它改造成了现在的样子。资金来源不明,背景干净得可疑。”
      “继续。”秦宴礼说。
      “最有趣的是,有人看到他在赌场附近的一家孤儿院出现过好几次,以匿名捐赠者的身份。那家孤儿院叫晨光之家,专门收留被虐待或遗弃的孩子。”
      晨光之家,秦宴礼记住了这个名字。
      “还有,”顾承淮压低了声音,“李华生那边也有动静。他最近在频繁接触一个境外医疗组织,叫新生命基金会,表面上是慈善机构,但根据国际刑警的档案,它可能涉及非法人体实验。”
      秦宴礼的眼神锐利起来:“把这个基金会的资料发给我。”
      “已经在整理了。宴礼,我得提醒你,这些事情水很深,牵涉到的可能不止李华生一个人。”
      “我知道。”秦宴礼说,“所以才要查清楚。”
      挂断电话后,秦宴礼看着窗外渐深的夜色,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不管陈叙铭是谁,不管他背后隐藏着什么,秦宴礼都决定要弄清楚。这不仅仅是因为好奇,更是因为——他不能让那个人继续独自承受一切。
      酸涩感再次涌上心头,这次混杂着一种强烈的保护欲。秦宴礼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它将引向何方,但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
      第二天清晨,陈叙铭没有戴面具,只是戴了顶棒球帽和口罩,来到了城东的晨光之家孤儿院。这里是这座城市少数几家真正关心孩子福利的机构之一,也是他三年来暗中资助的地方。
      院长林妈妈是个五十多岁的慈祥妇人,看到陈叙铭时眼睛一亮:“小陈来了!孩子们都在后院玩呢。”
      “林妈妈,最近怎么样?”陈叙铭摘下口罩,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在这里,他不是地下赌场的主人0176,也不是陈家的弃子陈叙铭,只是一个普通的志愿者“陈哥哥”。
      “都挺好的,多亏了你一直帮忙。”林妈妈领着陈叙铭往后院走,“上个月送来的那个小姑娘,小雅,已经开始愿意说话了。医生说恢复得比预期好。”
      陈叙铭心中一暖。小雅是他两个月前从一个人贩子团伙中救出来的,当时才七岁,身上满是伤痕,已经一个月没有开口说过话。
      后院是一片精心打理的草坪,十几个孩子在玩耍。看到陈叙铭,几个大一点的孩子欢呼着跑过来:“陈哥哥!”
      陈叙铭蹲下身,接住扑过来的孩子们,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毫无防备的笑容。在这里,他可以暂时放下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只是一个喜欢孩子的大哥哥。
      “陈哥哥,你看我画的画!”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一幅画跑过来,画上是三个手牵手的人,背景是彩虹和太阳。
      “画得真好,小雨。”陈叙铭摸摸女孩的头,“这是谁呀?”
      “这是你,这是我,这是林妈妈!”小雨开心地说,“我们是一家人!”
      陈叙铭的心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他接过画,仔细看着上面稚嫩的笔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家人……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沉重。
      “陈哥哥,你眼睛怎么红了?”另一个小男孩凑过来问。
      陈叙铭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压下去:“没有,是阳光太刺眼了。”
      他陪着孩子们玩了一个上午,帮林妈妈整理捐赠物资,给几个新来的孩子做心理疏导。这是他为数不多能感到平静的时刻,看着这些曾经受伤的孩子渐渐恢复笑容,他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午饭时间,陈叙铭在院长办公室和林妈妈谈话。
      “小陈,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林妈妈的表情严肃起来,“上周有几个人来打听你,说是想感谢你对孩子们的帮助,但我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普通人。”
      陈叙铭眼神一凝:“什么样的人?”
      “两个男人,穿着得体,说话很有礼貌,但眼神太锐利了。”林妈妈回忆道,“他们问了你的名字,什么时候开始来这里的,平时都和哪些孩子接触。我说你不留名字,只是定期来帮忙,他们就没多问了。”
      陈叙铭心中警铃大作。会是谁?李华生的人?还是……秦宴礼?
      “他们还问了你捐赠的事,想知道资金从哪里来,我说都是匿名捐款,我们也不清楚。”
      “你做得对,林妈妈。”陈叙铭说,“以后如果还有人问起我,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加强院里的安保,我会再安排两个人过来。”
      “小陈,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林妈妈担忧地看着他。
      陈叙铭摇摇头,露出安抚的笑容:“没有,只是小心一点总是好的。你和孩子们的安全最重要。”
      离开孤儿院时,陈叙铭的心情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有人开始调查他,这意味着他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了一部分。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从决定救下那个少年开始,他就知道会引来注意,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手机震动,是沈程野:“阿叙,李华生今天下午要去见境外组织的人,地点在码头区三号仓库。我们的人已经就位。”
      “我过去。”陈叙铭说。
      “太危险了,李华生肯定带足了人手。”
      “所以才要去。”陈叙铭戴上口罩,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要亲眼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那我也去。”
      “不,你留在赌场,监控全局。如果情况不对,立刻启动应急方案。”
      “阿叙……”
      “这是命令。”
      挂断电话,陈叙铭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码头区附近的一个地址。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秦宴礼的脸。
      如果那个人知道他现在要去做什么,会是什么反应?会阻止他吗?还是会像昨晚那样,说“需要帮忙吗”?
      陈叙铭甩甩头,将这些念头驱逐出去。秦宴礼有他的世界,有他的未婚妻,有他光明正大的人生。而陈叙铭的世界在阴影里,在赌场和仓库之间,在复仇和救赎的边缘。
      他们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可是为什么,心口那点疼痛,怎么也抹不去?
      *
      码头区三号仓库位于港口最偏僻的角落,周围堆满了废弃的集装箱,是个进行秘密交易的绝佳地点。陈叙铭到达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工装,戴着帽子和口罩,混在一群搬运工人中,悄无声息地接近仓库。
      沈程野安排的人已经就位,两个在对面楼顶监视,一个在仓库侧面接应。陈叙铭通过加密耳麦接收信息:
      “目标已进入仓库,带了六个人,都有武器。境外组织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开着一辆黑色商务车。”
      “收到。”陈叙铭压低声音,“继续监视,不要轻举妄动。”
      他绕到仓库后侧,那里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通风口。陈叙铭动作利落地拆下通风口的栅栏,瘦削的身形轻易钻了进去。通风管道狭窄而黑暗,弥漫着一股铁锈和灰尘的味道。陈叙铭屏住呼吸,小心地向前爬行。
      几分钟后,他找到了一个可以俯瞰仓库内部的通风口,透过格栅的缝隙,他看到了下面的情景。
      李华生站在仓库中央,身后站着六个彪形大汉,个个腰间鼓鼓的,显然都带着家伙。他对面是三个外国人,两男一女,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气质与这个破旧的仓库格格不入。
      “货你们看到了,质量绝对没问题。”李华生指着旁边堆放的几十个箱子,“现在该谈谈价钱了。”
      为首的外国男人,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人,用流利的中文说:“价格不是问题,但我们要先验货。”
      “验货?”李华生皱眉,“这不合规矩。”
      “我们新生命基金会有自己的规矩。”女人开口了,声音冷冰冰的,“我们需要确保这些材料符合实验标准。否则,合作免谈。”
      陈叙铭的心脏猛地一跳。材料?实验?这些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李华生犹豫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但只能验一箱。”
      他示意手下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当箱子被撬开时,陈叙铭几乎要屏住呼吸——里面装着的不是药品,而是一个个密封的冷冻容器,容器上贴着标签,标注着编号和日期。
      “这些都是新鲜采集的,按照你们的要求,捐赠者都自愿签署了协议。”李华生笑着说,笑容里满是贪婪。
      外国男人走到箱子前,取出一个容器仔细检查,然后点了点头:“质量合格。我们可以按原价收购,但有一个附加条件。”
      “什么条件?”
      “我们需要更多特殊材’。”女人接过话,“年轻、健康、基因优良的个体。数量不多,但质量要求很高。价格可以翻倍。”
      李华生的眼睛亮了:“多年轻?多健康?”
      “十到十八岁,无疾病史,身体素质优异。”男人说,“每个这样的个体,我们可以出到五百万。”
      陈叙铭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他们说的不是药品,不是器官,而是活生生的人。李华生这个畜生,竟然在做人口买卖的勾当,还美其名曰“捐赠。”
      他眼神逐渐冰冷,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现在冲出去没有用,他需要证据,需要一网打尽。
      “我需要时间。”李华生说,“这样的货不好找。”
      “一个月。”女人说,“一个月后,我们要见到第一批货,三个个体,一千五百万现金。”
      “成交。”
      双方握手,开始搬运箱子。陈叙铭用微型相机拍下了整个过程,包括那些容器的特写和所有人的脸。他知道这些证据足以让李华生万劫不复,但还不够——他要挖出背后的整个网络,包括这个所谓的“新生命基金会”,包括可能牵涉到的陈家。
      就在交易即将完成时,仓库外突然传来警笛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李华生脸色大变:“妈的,有警察!快撤!”
      但已经来不及了。仓库门被暴力撞开,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冲了进来:“所有人不许动!举起手来!”
      混乱中,陈叙铭看到李华生和外国人试图从后门逃跑,但后门也被警察封锁了。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警方行动——时机太巧了,部署太周密了。
      除非……有人提前通知了警方。
      陈叙铭缩回通风管道深处,快速撤离。当他从通风口爬出来时,仓库已经被警方完全控制。他躲在集装箱后面,看着李华生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那些外国人也未能幸免。
      手机震动,是沈程野:“阿叙,你没事吧?警察突然出现,我们的人只能撤退。”
      “我没事。”陈叙铭说,“是谁报的警?”
      “不清楚,但行动部署很专业,不像是临时行动。”沈程野的声音有些疑惑,“而且带队的是市局的张局长,他一般不亲自出这种任务。”
      张局长?陈叙铭皱眉。
      这个人他听说过,以铁面无私著称,但从不轻易出马。除非……有上层压力。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秦宴礼。
      会是他吗?他知道今天李华生有交易,所以安排了这次行动?可是他怎么知道的?陈叙铭确定自己的行动没有暴露,沈程野安排的人也都是可靠的。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一个陌生号码。
      陈叙铭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陈先生,仓库的风景不错吧。”
      是秦宴礼的声音。
      陈叙铭的心猛地一跳:“是你报的警?”
      “我只是提供了些线索。”秦宴礼的语气平静,“张局长是我的老熟人,他一直想抓李华生,只是缺少证据。你今天拍到的东西,应该足够用了。”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陈叙铭的声音冷了下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派人保护你,从你离开孤儿院开始。”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陈叙铭心头——愤怒,因为被监视;惊讶,因为秦宴礼竟然在暗中保护他;还有一丝……他说不清是什么的感觉。
      “我不需要保护。”陈叙铭说,声音比预想中更僵硬。
      “我知道。”秦宴礼说,“但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这句话说得太自然,太直接,以至于陈叙铭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靠在冰冷的集装箱上,听着电话那头轻微的呼吸声,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
      “那些外国人,”秦宴礼继续说,“是新生命基金会的高层,国际刑警已经通缉他们很久了,你拍到的证据很重要,张局长会处理好后续。”
      “他们会供出背后的人吗?”
      “难说,这种组织很严密。但至少李华生这条线断了。”秦宴礼顿了顿,“陈叙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和李华生、和这种组织对抗,太危险了。”
      “我知道。”陈叙铭说,“但我必须做。”
      “为什么?为了谭琦山御?为了那些过去?”
      陈叙铭没有回答。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背景音,像是纸张翻动的声音。
      “陈家下个月的寿宴,”秦宴礼突然换了话题,“你会去吗?”
      陈叙铭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查了你。”秦宴礼坦白得令人意外,“我知道你是陈建明的儿子,知道陈家三年前对外宣称你因病去世,知道你从谭琦山御活着出来了。我还知道,你打算在寿宴上做点什么。”
      陈叙铭感到一阵寒意。秦宴礼查到了多少?他还知道什么?
      “别紧张,”秦宴礼仿佛能看穿他的想法,“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帮你。”
      “为什么?”陈叙铭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秦宴礼,我们才见过一面,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事?你有未婚妻,有家族,有光明正大的人生,为什么要搅进我这滩浑水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陈叙铭以为通话已经中断。
      “我不知道。”秦宴礼终于开口,声音里有一种罕见的迷茫,“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看到你站在光影交界处的样子,看到你提起谭琦山御时的眼神,我就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你,保护你。”
      无力感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陈叙铭所有的防备。他闭上眼睛,手指紧紧握住手机,指节发白。
      “这不合理,”秦宴礼继续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知道这不合理,也不明智。但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秦宴礼……”
      “叫我宴礼。”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而坚定,“陈叙铭,你不是一个人,至少现在,不是了。”
      警笛声渐渐远去,仓库区重新恢复了寂静。陈叙铭还靠在集装箱上,手机贴在耳边,听着那端传来的呼吸声。阳光从集装箱的缝隙中漏进来,在他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本该拒绝,本该挂断电话,本该继续独自走那条黑暗的路。但秦宴礼的话像一道裂缝,让他坚硬的外壳出现了破绽。那道裂缝很危险,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可是……
      “宴礼,”陈叙铭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谢谢你。”
      说完这三个字,他挂断了电话,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阳光照在他脸上,温暖得不真实。他抬起头,看向远处渐渐沉入海平面的夕阳,眼中第一次有了犹豫。
      也许,也许他不必永远孤独地走在黑暗里。
      也许,真的有一个人,愿意和他并肩。
      哪怕只是一小段路。
      哪怕最终还是要分开。
      仓库区的风吹过,带着海水的咸涩气息。陈叙铭戴上口罩,转身离开,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但这一次,好像没有那么孤单了。
      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里,秦宴礼放下手机,看着陈叙铭离开的方向,眼中情绪复杂。
      驾驶座上的顾承淮叹了口气:“宴礼,你确定要这么做?祁家那边怎么办?老爷子那边怎么交代?”
      秦宴礼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陈叙铭的身影消失在集装箱的阴影中,然后轻声说:“走吧。”
      车缓缓驶离码头区,驶向城市中心,驶向那个光鲜亮丽却冰冷虚假的世界。秦宴礼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危险的路。但他不后悔。
      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有些选择,是心之所向。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他也愿意为那个人,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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