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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街衢散心,偶遇珩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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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丞相府都沉浸在忙碌的和亲准备中。沈清晏忙着学习北凛的礼仪习俗,沈渊则在朝中处理后续的邦交事宜,府中的下人们更是脚不沾地,收拾嫁妆,准备随行物品,处处都是一派紧张有序的景象。
沈清欢依旧每日去济生堂看病,只是话比往日少了许多。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地和病人聊天,也不再追着云舒然问东问西,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对着药草发呆。她依旧会帮姐姐准备嫁妆,会细心地将各种草药分类打包,让姐姐带去北凛备用,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可那份笑容,却少了往日的鲜活与明媚。
云舒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发现,沈清欢捣药时,力道常常失准,要么太轻捣不碎,要么太重将药臼震得作响;她给病人配药时,偶尔会走神,差点拿错药材;甚至有一次,她对着一株普通的甘草,看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病人催促才回过神来。
他知道,这丫头看似坚强懂事,心里的难过却从未消散。只是她性子要强,又深明大义,不愿让任何人担心,便将所有情绪都藏在心底。
这日午后,沈清欢又独自一人坐在药圃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片还魂草的枯叶,怔怔地出神。云舒然走过去,将一件薄披风披在她肩上:“午后风凉,小心着凉。”
沈清欢回过神,连忙露出笑容:“谢谢云先生,我不冷。”
“药圃的事有药童打理,今日天气甚好,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 云舒然提议道,“街上新开了一家糖画铺,还有杂耍表演,或许能让你换换心情。”
沈清欢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了,我还要帮姐姐整理草药呢。”
“草药何时整理都不迟。” 云舒然道,“你这些日子一直强撑着,弦绷得太紧,容易伤神。出去散散心,回来才能更好地帮你姐姐。”
看着云舒然温和而坚定的目光,沈清欢终究是点了点头。她确实觉得心里憋得慌,或许出去走走,真的能好受些。
换了一身湖蓝色窄袖短打,沈清欢将药囊斜挎在腰间,跟着云舒然走出了丞相府。午后的京城正是热闹的时候,青石板路被晒得温热,两旁的店铺幌子迎风招展,叫卖声、说笑声此起彼伏,夹杂着酒楼的猜拳声、胭脂铺的叫卖声,一派烟火繁盛的景象。
沈清欢走在人群中,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她自幼常在市井间走动,济生堂就在城南的巷子里,对这样的烟火气格外熟悉。只是往日里,她总是蹦蹦跳跳地穿梭在街巷中,要么给病人送药,要么去药铺采买,今日却难得放慢脚步,被云舒然护在身侧,听着耳边的喧嚣,心中那股沉甸甸的难过,似乎淡了些许。
“前面就是那家新开的糖画铺。” 云舒然指着不远处围满孩童的铺子,只见一位老师傅正手持铜勺,舀起融化的麦芽糖,在青石板上飞快勾勒,不多时,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便成型了,引得周围孩童阵阵欢呼。
沈清欢的目光被糖画吸引,脚步不自觉地走了过去。老师傅见她驻足,笑着问道:“姑娘,要不要来一幅?想要什么样子的?”
沈清欢愣了愣,随即摇摇头,刚想开口拒绝,却听到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师傅,我要一只龙!还要给这位姐姐画一只蝴蝶!”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少年站在一旁,身着月白锦袍,腰间系着一枚小巧的玉佩,眉眼精致,眼神灵动,虽穿着便服,却难掩周身的贵气。他正仰着小脸,一脸期待地看着老师傅,又转头对沈清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姐姐,蝴蝶好看,配你这身衣服正好!”
沈清欢被他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多谢小公子,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少年摆摆手,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师傅,“师傅,多给这位姐姐加些糖霜,她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甜的东西能让人高兴起来!”
老师傅笑着接过银子:“好嘞!小公子放心,保管画得漂漂亮亮的!”
云舒然站在一旁,目光掠过少年腰间的玉佩,瞳孔微缩 —— 那玉佩上刻着的玄鸟纹,是皇室专属的纹样。他心中了然,这位小公子定是宫中的皇子,看年纪与气度,想必是陛下最宠爱的七皇子赵珩玉。
沈清欢并不知道少年的身份,只觉得他天真可爱,心中的暖意又多了几分。她蹲下身,与少年平视:“小公子,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少年眨了眨眼睛,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姐姐虽然在笑,但是眼睛里没有光呀。我母妃说,真正开心的人,眼睛会像星星一样亮。”
沈清欢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原来,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难过,竟被一个陌生的少年看穿了。她勉强笑了笑:“可能是今日有些累了。”
“累了就要多笑笑!” 少年拉着她的衣袖,指着不远处的杂耍摊子,“前面有耍皮影戏的,还有翻跟头的,可好看了!我们一起去看呀!”
说话间,老师傅已经做好了两幅糖画,一只威风凛凛的龙,鳞片分明,龙须飘逸;另一只彩蝶振翅,翅膀上的纹路细腻,还撒了亮晶晶的糖霜,确实精致。少年率先拿起蝴蝶糖画,递到沈清欢手中:“姐姐,给你!甜丝丝的,吃了就开心了!”
沈清欢接过糖画,指尖触到温热的糖霜,心中一暖。她低头咬了一小口,麦芽糖的甜腻在舌尖化开,带着纯粹的甜意,驱散了几分心底的苦涩。她对着少年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真甜,谢谢你,小公子。”
“我叫赵珩玉!” 少年挺起小胸脯,骄傲地说,“姐姐可以叫我珩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沈清欢。” 沈清欢笑着回应,又指了指身旁的云舒然,“这位是云先生。”
赵珩玉对着云舒然拱手行礼,虽年纪小,却颇有礼仪:“云先生好。我常听下人们提起您,说您医术通神,是难得的奇才!”
云舒然微微颔首:“小公子过誉了,不过是略通医术罢了。”
几人正说着,杂耍摊子那边传来一阵喝彩声,赵珩玉拉着沈清欢的手:“沈姐姐,我们快去看!晚了就没好位置了!”
沈清欢被他拉着,快步跑到杂耍摊子前。只见场子中央,几个壮汉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引得围观群众阵阵惊呼;旁边的皮影戏幕布上,正演着《穆桂英挂帅》的片段,唱腔婉转,引得孩童们看得津津有味。
赵珩玉看得十分入迷,时不时拍手叫好,还会凑到沈清欢耳边小声讲解:“沈姐姐,你看那个穆桂英,可厉害啦!她为了国家,亲自上战场,比好多男子都强!”
沈清欢看着幕布上穆桂英的身影,心中微微一动。穆桂英为家国大义奔赴沙场,姐姐为两国邦交远嫁北凛,她们都是心怀天下的女子。而自己,虽不能像她们那样建功立业,却也能做到不添乱、明大义,守护好身边的人。
“珩玉说得对,穆桂英确实是女中豪杰。” 沈清欢轻声道,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赵珩玉转过头,看着她眼中重新亮起的光芒,笑得更开心了:“沈姐姐,你现在看起来开心多了!以后要是不开心,就来街上逛逛,看看杂耍,吃块糖画,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沈清欢点点头,心中的郁结渐渐散去。她看着身边叽叽喳喳、活力四射的赵珩玉,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目光温和的云舒然,突然觉得,即使没有那份儿女情长,她的身边也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人。姐姐的婚事是国事,她不能任性,但她可以守好济生堂,治好更多的病人,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也是一种圆满。
两人在杂耍摊子前站了许久,直到日头西斜,赵珩玉的侍从悄悄上前提醒:“小公子,时候不早了,该回宫了。”
赵珩玉脸上露出几分不舍,拉着沈清欢的手:“沈姐姐,我以后还能找你玩吗?我还想和你一起看糖画、看杂耍,还想让你给我讲济生堂的故事!”
沈清欢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你要是有空,可以来济生堂找我,我给你配安神的草药,还能给你讲王大爷、李婆婆的趣事。”
“太好了!” 赵珩玉开心地跳起来,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巧的玉坠,上面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沈姐姐,这个送给你!这是我母妃给我的护身符,能保平安。你姐姐要去北凛,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平平安安的!”
沈清欢接过玉坠,入手温润,心中满是感动:“谢谢你,珩玉。我会好好保管的。”
送走赵珩玉后,沈清欢和云舒然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晚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
“现在感觉好些了?” 云舒然轻声问道。
沈清欢点点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眼底虽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却比来时明亮了许多:“谢谢云先生。出来走走,确实好多了。珩玉很可爱,和他在一起,我都忘了之前的烦恼。”
“他是七皇子赵珩玉,陛下十分宠爱他。” 云舒然缓缓道,“皇子殿下性情纯良,与你倒是投缘。”
“原来是七皇子殿下。” 沈清欢有些惊讶,随即释然,“难怪他气度不凡,还这么善良。”
两人一路走着,偶尔交谈几句,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走着。沈清欢看着沿途的风景,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这场散心只是暂时的逃避,三个月后的和亲终究无法改变,她对萧彻的那份好感,也只能深埋心底。但她更清楚,自己不能一直沉浸在难过中,姐姐需要她的支持,济生堂的病人们需要她,她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回到丞相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清晏正在门口等候,看到两人回来,连忙走上前:“清欢,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
“姐姐,我和云先生去街上散心了。” 沈清欢笑着举起手中的玉坠,“你看,这是七皇子殿下送给我的护身符,他说能保平安。我已经给你也准备了一份,放在你梳妆台上了,你带着去北凛,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沈清晏看着妹妹眼中的光亮,心中松了口气。她知道,云舒然这一趟散心,终究是起了作用。她拉着沈清欢的手:“傻丫头,应该是我祝你平安才对。快进屋吧,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沈清欢点点头,跟着姐姐走进府中。路过静心湖时,她下意识地看向湖心亭,那里曾是萧彻与姐姐坦诚相对的地方。她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加快步伐,跟上了沈清晏的身影。
有些感情,注定只能止于唇齿,掩于岁月。她是沈清欢,是丞相府的二小姐,是济生堂的 “神医小仙子”,更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她会笑着送姐姐出嫁,会守好自己的一方天地,用医术救死扶伤,用善良温暖身边的人。
而云舒然站在原地,看着沈清欢的背影,眼中满是温和。他知道,这丫头心中的伤口不会立刻愈合,但他会一直陪着她,做她最坚实的后盾。这场始于药引的风波,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而沈清欢的善良与坚韧,终将让她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与安宁。
夜色渐浓,丞相府的灯火次第亮起,温暖的光晕驱散了夜色的寒凉。三个月后的和亲之日越来越近,但沈清欢的心中,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惶恐与难过,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沉静的坚定与从容。她知道,无论未来如何,她都会带着这份深明大义,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