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规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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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迅速被切割成两个部分：学校里安静的观察者，以及米勒家小心翼翼的寄居者。
卡特·米勒在学校里，是另一个维度的人。走廊里，人群会为他自动分开一道缝隙；餐厅里，他所在的桌子永远是最热闹的核心，被队友和仰慕者环绕。他笑起来的样子极具感染力，蓝眼睛弯起，露出一口白牙，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那是在聚光灯下的“卡特·米勒”，完美、阳光、遥不可及。
而家里的卡特，则要……复杂一些。
他会在清晨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地下楼，一言不发地灌下大半杯橙汁。训练回来时，浑身散发着汗水和泥土的气息，有时心情极好，会哼着不成调的说唱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房；有时则异常沉默，眉宇间压着沉沉的郁气，连米勒阿姨都识趣地不去打扰。
我们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疏离。他很少主动跟我说话，我也恪守“隐形人”的本分。我们的交流仅限于：
“盐。”
“递一下。”
“洗衣机空了。”
“嗯。”
直到那个周五的雨夜。
米勒夫妇去邻市参加朋友的结婚纪念日派对，周末才回。偌大的房子只剩下我和卡特。下午开始，天气骤变，暴雨倾盆，砸得窗户噼啪作响。我窝在房间的画板前，试图捕捉窗外被风雨扭曲的树影。
楼下传来隐约的电视声，是体育台的解说，夹杂着欢呼。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直到一声闷响，接着是压抑的、模糊的咒骂传来。
我犹豫了一下，放下画笔。作为“室友”，似乎有必要确认一下这房子里唯二的生物是否还健在。
走到楼梯口，我看见卡特半躺在客厅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眉头紧锁，左手捂着自己的右脚踝。茶几上散落着几罐空了的苏打水，电视里还在回放着激烈的比赛画面。
“你……怎么了？”我站在楼梯上，没下去。
他抬起头，湿漉漉的金发搭在额前，脸色有些发白，蓝眼睛里没了平日的神采，只剩下痛楚和烦躁。“没事，”他声音粗嘎，“绊了一下。”
他的脚踝已经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显然不是“绊了一下”那么简单。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走下楼梯。家庭急救知识是我为数不多的、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有用”技能之一。
“别动。”我走进厨房，从冷冻层找出冰袋，用毛巾裹好。又去储物间翻出弹性绷带——米勒家这种运动世家，这些东西总是常备。
当我拿着东西回到客厅时，卡特看我的眼神有些意外。
“你懂这个？”
“不懂。”我蹲下来，示意他把脚放平，“但我知道肿了要冰敷，扭了要固定。”
他的脚踝触手发烫，红肿得厉害。我尽量忽略他小腿上紧绷的肌肉线条和皮肤传来的灼热温度，专注地将冰袋敷上去。他倒吸一口凉气，肌肉瞬间绷紧。
“忍着点。”我声音没什么起伏，开始用绷带进行“8”字包扎，手法不算专业，但足够稳固。整个过程我们都没再说话，只有电视里空洞的欢呼声和窗外哗哗的雨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感。我们靠得太近了，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的沐浴露清香，近到他每一次因为疼痛而轻微的抽气都清晰可闻。
包扎完毕，我正准备起身，他却忽然开口，声音低了许多：“……谢谢。”
我抬头，撞进他的视线。没有惯常的审视或疏离，那双蓝眼睛里映着电视明明灭灭的光，显得格外幽深，甚至有一丝罕见的、属于伤者的脆弱。
“不客气。”我飞快地移开目光，站起身，拉开了距离。“你最好别乱动。需要我帮你拿什么？手机？水？”
“水。”他顿了顿，补充道，“楼上我房间书桌上有止痛药。”
我给他倒了水，然后上楼去拿药。他的房间和我第一次瞥见时一样，有些凌乱，但充满强烈的个人气息。奖杯、战术手册、散落的运动护具，墙上还贴着几张球星海报。书桌上除了药瓶，还有一个摊开的笔记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属于他自己的战术注解，字迹凌厉飞扬。
我拿起药瓶，目光扫过那些注解，心中微微一动。这个在球场上看似凭借天赋和身体横冲直撞的明星四分卫，私底下付出的努力，远比外人想象的多。
回到楼下，他把药吃了。我们之间又恢复了沉默，但似乎和之前那种刻意的沉默不太一样了。
雨势渐小，但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窗外一片漆黑。
“你吃过饭了吗？”我打破沉默，主要是觉得肚子有点饿，而看他的样子，显然没能力自己弄吃的。
他摇头。
我认命地再次走向厨房。冰箱里食材丰富。我简单做了两份意面，煎了牛排。动作不算麻利，但足够果腹。
当我端着盘子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时，他看着卖相不错的食物，眼神里的惊讶更明显了。“你还会做饭？”
“生存技能。”我坐到侧面的单人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叉子。
我们就在电视嘈杂的背景音里，沉默地吃完了这顿意外的共餐。气氛古怪，但并不难受。
吃完后，我收拾了盘子。看他试图用一条腿蹦着去够远处的遥控器，又过去帮他拿了过来。
“还要什么？”我问，感觉自己像个不太称职的护工。
“……没了。”他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却没有换台，只是无意识地按着。“今天……谢了。”
“你谢过两次了。”我说，转身想上楼。
“林夏。”他忽然叫了我的全名。
我回头。
电视的光在他脸上闪烁。“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他似乎在想措辞，“……安静？像在观察什么。”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想了想，我说：“新环境，新人。观察是必要的。”就像我观察光影，观察形状，观察一切构成画面的要素。而他和这个家，暂时是我需要观察的“环境”一部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然后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近乎自嘲的笑。“观察出什么了？”
“橄榄球很难。”我看着电视里重播的冲撞画面，“你的脚踝，最好明天去看医生。”
他似乎对我的答案有些意外，随即笑了起来，这次是真心的笑，虽然因为疼痛有点变形。“是啊，很难。”他关掉了电视，客厅顿时陷入一片相对安静的昏暗，只有落地灯暖黄的光晕。“你也早点休息吧，护工小姐。”
这个称呼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上楼。
那一夜，窗外的雨声格外清晰。我躺在床上，脑海里却反复闪现他因为疼痛而紧蹙的眉头，他眼中罕见的脆弱，以及最后那个略带调侃的“护工小姐”。
麻烦。我在心里再次确认。卡特·米勒，果然是个大麻烦。
但似乎……这个麻烦，开始有了具体的温度，和模糊的轮廓。
而楼下客厅里，卡特看着自己包扎妥帖的脚踝，又抬头望了望楼梯的方向，蓝眼睛里情绪翻涌。这个安静得过分、总是穿着灰扑扑衣服、却会包扎会做饭的“观察者”，好像……和他最初想象的不太一样。
风雨敲打着窗户，却仿佛也敲打在了某些心照不宣的边界上，发出细微的、只有当事人能听见的裂隙声。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