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失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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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州立公园回来的路上，沉默如同第三个人，横亘在我们之间。那种试图打破僵局却失败的无力感，让车内的空气比出发时更加凝滞。我们都清楚地意识到，那片规则的废墟上，暂时长不出任何新的东西。
日子依旧在那种刻板的“交往”模式中流逝。接送，午餐，放学。像设定好的程序，精准而冰冷。直到一周后，一个看似平常的傍晚。
那天是卡特的物理治疗日，他通常会晚归。我独自在 cafeteria 吃了晚餐，然后去了图书馆，想避开空荡荡的房子和那份无所适从的寂静。艾莉森也在，我们各自占据一张书桌，在灯下安静地学习。
快到闭馆时间时，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不是卡特，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走到图书馆安静的走廊接听。
“是林夏吗？”一个略显急切的女声传来，带着一丝熟悉感，“我是玛姬，学生报社的。我们想就你和卡特·米勒的关系做一个专题报道，不知道你明天中午是否有时间接受一个简短的采访？我们觉得你们的恋情非常具有代表性，想从你的角度……”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采访？专题报道？从我的角度？
“抱歉，我没兴趣。”我打断她，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紧张而有些干涩。
“别急着拒绝嘛，”玛姬的语气带着记者特有的锲而不舍，“我们只是想呈现一个更真实的故事。毕竟卡特是校园风云人物，而你的背景也比较特殊，寄宿家庭……这里面一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对吧？我们保证客观报道……”
“我说了，没兴趣。”我的语气强硬了一些，指尖冰凉。不为人知的故事？他们想挖掘什么？挖掘我们始于肉｛体｝的规则？挖掘我母亲生病、我寄人篱下的窘迫？
“林夏，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与其让别人乱写，不如自己掌握话语权……”玛姬还在试图游说。
“请不要再来打扰我。”我冷冷地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回到座位，艾莉森从书本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无声地递给我一张纸巾。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掌心已经被冷汗浸湿。
“信息泄露是不可避免的。”艾莉森平静地陈述，“当目标价值过高时，观测者会自发采取各种手段获取数据。建议启动防御协议。”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直接的方式。
心神不宁地收拾好东西，和艾莉森一起走出图书馆。刚到门口，就看到卡特那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已经等在了那里。他今天结束治疗似乎比平时早。
他靠在车门上，看到我和艾莉森一起出来，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似乎总能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情绪变化。
艾莉森对我点了点头，便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我走向卡特，他像往常一样伸手来接我的画具包。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背包带子时，那个阴魂不散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我的动作僵住了，下意识地不想接，却又怕显得心虚。
卡特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看着我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不断震动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号码似乎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谁？”他问，声音低沉。
“……学生报社的。”我低声回答，按下了静音键，将手机塞回口袋，“想采访。”
卡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像是瞬间凝结了一层寒冰。“他们找你干什么？”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一种……被侵犯领地般的警惕。
“说想做个专题，从我的角度……”我试图解释，声音却在他越来越冷的注视下低了下去。
“你答应了？”他打断我，声音抬高了些，带着质问的意味。周围还有零星走出图书馆的学生，纷纷侧目。
“我没有！”我抬起头，对上他冰冷的视线，心底那份因为被骚扰而产生的委屈和愤怒也涌了上来，“我拒绝了！”
“他们怎么会知道你的号码？”卡特没有因为我的否认而缓和，反而更进一步，眼神锐利得像刀，“你跟他们接触过？”
这句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我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
“你是在审问我吗？”我的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了，带着一丝颤抖，“号码怎么来的我不知道！但我明确拒绝了！你到底在不信任什么？”
是因为我“特殊”的背景吗？是因为我看起来“好拿捏”吗？还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始终对我们这段关系缺乏安全感，所以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如临大敌？
卡特的脸色更加难看，他一把拉开车门，语气生硬：“上车。”
我没有动，倔强地看着他。“把话说清楚。”
周围的目光越来越多，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我们这对“知名情侣”在图书馆门口的争执，无疑又成了明天论坛的新谈资。
卡特深吸一口气，似乎极力在克制自己的怒火。他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不小，几乎是将我半强迫性地塞进了副驾驶座，然后重重关上车门。
他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车子猛地窜了出去，比平时快得多。
车厢内，气氛降到了冰点。
“卡特·米勒，”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底一片冰凉，“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被审视、被怀疑的‘麻烦’？就算我们‘交往’了，你也从未真正相信过我，对吗？”
公开关系，并肩面对外界，这些看似坚定的姿态，在遇到真正的考验时，如此不堪一击。他潜意识里，依旧把我放在了对立面，一个可能给他带来麻烦、需要被控制和防范的对象。
卡特紧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突起。他没有看我，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不信任他们！不信任那些想靠挖人隐私上位的混蛋！”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根本不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他们能把你的一切都翻出来，扭曲，放大！包括你母亲的事！”
最后那句话，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的软肋。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他竟然用我母亲的事来作为他失控的理由？
“所以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所以我就应该活在你的保护罩里，接受你的质疑和掌控？因为我有‘麻烦’，所以我就失去了被平等信任的资格？”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离家不远的一个僻静路口。卡特猛地转过头，那双蓝眼睛里燃烧着炽烈的怒火和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痛苦。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他低吼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撕裂，“看着他们把你剥开？看着那些恶意的猜测指向你？看着你因为和我扯上关系而承受这些？！我他妈的只是想保护你！”
“用不信任和质问来保护我吗？”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心底的失望像冰冷的潮水般蔓延，“卡特，你这不叫保护，你这叫控制。因为你害怕，害怕这段你亲手公开的关系，会脱离你的掌控，会给你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破了他强硬的外壳。他眼中的怒火瞬间凝固，然后像破碎的冰晶一样，一点点碎裂，露出底下深藏的、我从未见过的……恐慌。
是的，恐慌。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总是充满自信或冷漠的蓝眼睛，此刻像暴露在阳光下的深海生物，充满了无助和……脆弱。
我们都沉默了。
激烈的争吵过后，是更深的疲惫和无力。
他害怕失控。
我渴望信任。
我们像两个在黑暗中互相刺伤的困兽，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却看不到对方身上也在流血。
规则的废墟之上，我们试图建造的“交往”堡垒，在第一次真正的外部冲击下，显露出了它脆弱不堪的内里。建立在沙土之上的关系，经不起任何风浪。
车子重新启动，缓慢地驶向米勒家。
这一次，冰封的湖面之下，不再是暗流，而是被炸开的、冰冷的裂痕。
失控的，不仅仅是外界的骚扰，更是我们之间，那本就摇摇欲坠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