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聚光灯下的心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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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幕战那天，空气里都充满了电荷。
校园里四处张贴着蓝金色的应援海报，走廊上穿着校队夹克的学生比平时多了几倍，连老师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放松的笑意——在这个橄榄球高于一切的小镇，赛季揭幕日堪比节日。
我没有穿校队应援服，还是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牛仔裤，背着我几乎从不离身的帆布画具包。艾莉森推了推眼镜，看着我的打扮，评论：“理性选择。避免被归类为任何阵营的狂热粉丝，保持观察者中立身份。”
斯嘉丽则截然相反，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件破旧的、涂满了各色颜料的牛仔夹克，上面用荧光粉歪歪扭扭地喷着“砸烂他们！”的字样。“这才叫精神，宝贝！”她对我眨眨眼，“不过你这样也行，清纯小白花，说不定更引人注目。”
通往体育场的人流摩肩接踵。我第一次亲身感受到这项运动在这个社区的统治力。震耳欲聋的鼓乐队演奏，空气中飘荡着爆米花和热狗的油腻香气，孩子们脸上画着油彩，大人们高声谈笑。这是一个与我平时安静的画室截然不同的、充满喧嚣和原始热情的世界。
我按照卡特昨天塞给我的票，找到了位置——家属区偏后一些，但视野很好，能清晰看到球员席。米勒夫妇已经坐在了前排，正和旁边的其他球员家长热烈交谈。我悄悄在后排坐下，尽量不引人注意。
很快，球员们从通道跑入球场，掀起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卡特走在队伍靠前的位置，穿着蓝金色的队服，头盔夹在臂弯，金色的头发在强烈的灯光下几乎耀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是一种全神贯注的肃穆，蓝眼睛扫视着看台，似乎在寻找什么。当他的目光掠过家属区，停留在我这个方向片刻时，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很快移开视线，投入到赛前最后的准备中。
比赛开始。激烈的冲撞，复杂的战术跑动，震天的呐喊与叹息。我其实看不太懂那些复杂的战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紧紧追随着那个身着7号球衣的身影。他后撤，观察，在对方高大防守队员的冲撞威胁下，精准地将球传到跑卫手中；他指挥若定，拍着手召集队友布置战术；一次成功的达阵后，他兴奋地跳起来，与冲过来的特拉维斯狠狠撞肩庆祝，笑容灿烂得晃眼。
他是球场的王者，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那种掌控一切的力量感和领袖气质，在聚光灯下被无限放大。
中场休息时，比分胶着。我起身去洗手间，回来时在拥挤的走廊里，看到了克洛伊。她换下了平时精致的常服，穿着统一的啦啦队制服短裙，脸上带着标准的甜美笑容，正被几个低年级的女生围着要签名合影。她熟练地应付着，签名，微笑，但当她目光转向喧闹的球场入口时，那笑容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和疲惫。
我正想悄悄走过，她却看到了我，眼睛微微一亮，对粉丝们说了句什么，朝我走了过来。
“林夏！你也来了！”她语气轻快，“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吵？”
“很……有活力。”我斟酌着用词。
“习惯了就好。”她笑了笑，拨弄了一下自己金色的发辫，目光投向球场方向，声音低了些，“每次站在场边加油，看着他们拼命，都觉得……很遥远。好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热血电影。”
我有些意外她的坦诚。“你不是和球队关系很好吗？”
“是啊，关系‘好’。”她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语气微妙，“必要的社交，维持形象的一部分。就像我必须保持这个笑容一样。”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随即又摆摆手，“抱歉，跟你说这些干嘛。下半场要开始了，我得回去了。对了，”她转身前，凑近了一点，香水味淡淡萦绕，“好好享受比赛，还有……享受他的目光。”她朝球场方向努了努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快步跑向了啦啦队的集合区。
下半场比赛更加白热化。对方加强了针对卡特的冲击，他好几次在传球后被狠狠扑倒。每次他倒地，我的心都会跟着揪紧。但每一次，他都迅速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继续投入战斗。
最后两分钟，我们落后三分。球权在我们手上，需要推进超过六十码到达阵区。全场观众都站了起来，屏息凝神。几次传递跑动后，球被推到了中场附近，时间所剩无几。
最后一次进攻机会。卡特站在中锋身后，沉稳地发出指令。开球！他后撤，防守队员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冲破阻挡线，直扑而来。时间仿佛变慢，我看到他在重重压力下，硬是稳住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过前场，然后，用尽全力将球掷出一道又高又远的弧线——
球在空中旋转，划破体育场上空刺眼的灯光，朝端区角落飞去。一个我方接球员在那里奋力跃起，与对方防守队员在空中激烈碰撞……
球被接住了！在双脚勉强落入界内的瞬间！
达阵！反超！
巨大的声浪几乎掀翻体育场的顶棚。人群疯狂了。球员们冲向端区庆祝，卡特被激动的队友们层层叠叠地压在身下。家属区沸腾，米勒夫妇激动地拥抱。
我的耳朵被欢呼声填满，血液在加速奔流，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自豪感冲刷着我。我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被人群簇拥着、终于挣扎着站起来的卡特身上。他摘下头盔，汗水将金发浸成深色，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无阴霾的狂喜。他高举双臂，回应着全场的呐喊，然后，他的视线穿越沸腾的人海，再一次，精准地投向了家属区，投向了我。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鼎沸的人声，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脸上胜利的笑容未变，但那双蓝眼睛里，却仿佛只映出了我一个人。他朝我的方向，幅度很小但很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嘈杂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我的心跳声鼓噪着耳膜，比任何欢呼都更加响亮。
比赛结束后的混乱中，我被兴奋的人流裹挟着，慢慢走向球员出口附近。许多人在那里等待英雄们退场。我看到克洛伊和啦啦队员们站在一起，笑容完美地接受着祝贺和拍照。诺亚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人群边缘，抱着胳膊，远远地看着球场方向，表情是一贯的淡漠，但眼神却落在克洛伊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
斯嘉丽挤了过来，兴奋地拍我的背：“太酷了！最后那一传！你看到没？你男人真行！”
我被她直白的用词弄得脸颊发热：“他不是……”
“得了吧！”斯嘉丽翻个白眼，随即又贼兮兮地压低声音，“看那边，我们的‘规则先生’居然也来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伊桑·詹姆斯站在不远处，依旧穿着熨帖的衬衫，在穿着随意狂欢的人群中格格不入。他似乎在等人，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周围。
“说不定是来检查赛后场地卫生的。”斯嘉丽恶意地猜测，自己先笑了起来。
这时，球员通道口传来更大的欢呼。队员们陆续出来了，带着汗水和胜利的疲惫，与家人朋友拥抱。卡特是最后几个出来的之一，他被记者和更多的球迷围着。他耐心地签名，简短地回答问题，目光却不时地逡巡。
终于，他摆脱了人群，朝家属区这边走来。米勒夫人冲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米勒先生用力拍着他的肩膀。然后，卡特的目光越过父母，落在我身上。
他朝我走了过来。周围还有很多目光跟随着他。
他在我面前站定，身上还带着草屑和汗水的味道，混合着胜利的炽热气息。“你来了。”他说，声音因为呐喊而有些沙哑，眼睛里却亮着光。
“嗯。很精彩的比赛。”我说，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干。
“最后一传……”他笑了笑，有点孩子气的得意，“看到你坐在那里，我觉得我能传到任何地方。”
这句话像一颗小小的火星，掉进我心里早已不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滚烫的涟漪。我的脸肯定红了。
“嘿，队长！庆祝派对！老地方！”特拉维斯在不远处大喊，挤眉弄眼地看着我们。
卡特回头应了一声，然后看向我，迟疑了一下：“你要不要……一起去？可能会有点吵。”
这是一个更进一步的邀请，进入他核心的庆祝圈子。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期待，也看到了周围一些好奇的、探究的目光。
“我……”我正要开口。
“去吧去吧！”斯嘉丽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把我往卡特那边轻轻推了一下，对卡特说，“放心，我会安全把她送到派对地点的！是吧，夏日？”
我还没反应过来，斯嘉丽已经挽住了我的胳膊，对卡特做了个“交给我”的手势。
卡特看着我们，最终点了点头，嘴角笑意加深。“那等会儿见，护工小姐。”他低声说完，转身走向等待他的队友们，金色的头发在夜色中依然醒目。
我被斯嘉丽拉着往外走，脑子里还回响着他那句低语和那个笑容。体育场的灯光渐渐远去，夜晚微凉的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那团滚烫。
聚光灯下的他是耀眼的冠军，而褪去光环后，那个会对我说“看到你，我觉得我能传到任何地方”的少年，更让我心跳失序。麻烦，似乎已经变成了我甘之如饴的甜蜜负担。而真正的“麻烦”——如何处理这越来越难以掩饰和忽视的情感，以及即将踏入的、他更私密的社交圈——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