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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流言蜚语(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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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我知道您还在生我的气。”沈砚往前又挪了半步,西装裤脚扫过冰凉的地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裤缝——那是他从小紧张时就会做的小动作,“但沈氏集团是您从一辆二手货车、一间铁皮仓库起家的,每一本账本上都有您的指印,每一栋写字楼的奠基石都浸过您的汗。它不是冷冰冰的资产,是您的命。不能就这么毁在内部的算计里。”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请您再信我一次,我一定能把乱局理顺,守住您的心血。”
沈老爷子依旧背对着他,搭在被子外的手却猛地攥紧了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病房里静得可怕,心电监护仪“滴滴”的声响被无限放大,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苏屿站在沈砚身后半步远,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棉质衬衫被他捏出深深的褶皱。他看着沈砚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背影,鼻尖一阵发酸——这个男人为了他,早已褪去了沈家继承人的锋芒,此刻却要为家族的烂摊子重新竖起铠甲,而自己能做的,只有沉默地站在这里,做他最坚实的影子。
“现在说这些漂亮话有什么用?”二伯父沈明远从墙角的阴影里走出来,刻意整理了一下笔挺的西装领带,语气里的嘲讽像淬了冰,“当初你为了这个男人跟家里翻脸时,怎么没想过沈氏?现在股东们联名提交了质疑函,连海外分公司的负责人都发来了问询,你觉得他们还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为爱痴狂’的继承人身上?”他说着,故意瞟了一眼病床上的沈老爷子,试图用股东的态度给沈砚施压。
“他们信不信,轮不到你置喙。”沈砚猛地抬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沈明远的眼底,“二伯父,去年城西地块的招标案,你让小舅子虚报工程成本,从中抽成三百万;还有海外分公司的账目,连续三个季度都有不明流向的资金进入你女儿的海外账户——这些事,爷爷压着没查,不代表股东们都是瞎子。”他往前一步,气场全开,“现在公司动荡,你忙着拉拢人心、冻结我的资产,不是想坐收渔翁之利,难道是真的为了沈氏?”
沈明远的脸色瞬间从红转白,又从白转青,他慌忙抬手打断:“你胡说八道!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谣言,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泼脏水!我是沈家长辈,难道会害自己的家族?”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我这是在帮你收拾烂摊子!”
“为了沈氏,就该守着爷爷打下的规矩,而不是在他病床前搞内斗。”沈砚的声音掷地有声,震得病房里的空气都微微发颤,“爷爷当年把副总监的位置交给你,是信你手足情深;现在我站在这里,是信沈氏不该毁在私心手里。你要是真为了沈家,就该把心思放在稳定股东上,而不是在这里挑拨离间。”
“都住口!”就在两人剑拔弩张,沈明远已经攥紧拳头准备发作时,沈老爷子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吵得我头都疼……”
护工连忙上前帮他调整靠枕,老爷子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他的眼皮松弛地耷拉着,浑浊的眼睛扫过面红耳赤的沈明远,又落在沈砚身上,最后目光定格在沈砚身后的苏屿身上——那个年轻人正低着头,露出的后颈绷得很紧,像一只受惊却不肯退缩的小兽。老爷子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审视。“你想管沈氏,可以。”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但我有一个条件。”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投入冰潭,却还是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爷爷,您说。只要不违背本心,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答应。”他刻意加重了“不违背本心”几个字,像是在提前宣告底线。
“和那个男人,断了。”沈老爷子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砸在沈砚和苏屿的心上。“沈氏需要的是一个心思纯正、能扛起责任的继承人,不是一个被私情牵绊、让整个霖市上流社会当笑柄的人。”他的目光重新转向沈砚,语气斩钉截铁,“你要是想回来主持大局,就必须和苏屿划清所有界限,删除所有联系方式,从此再无任何瓜葛。否则,就永远别踏回沈氏的大门。”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成冰。苏屿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比病床上的沈老爷子还要没有血色,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沈砚的背影,那个总是为他遮风挡雨的背影,此刻也绷得笔直。苏屿的心里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他太清楚这个条件意味着什么,一边是沈砚守护了三十年的家族使命,一边是他们刚刚萌芽的爱情,这哪里是选择,分明是要沈砚亲手割裂自己的人生。
沈砚的拳头紧紧攥起,指节泛白得几乎要断裂,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看着病床上呼吸都略显艰难的爷爷,眼前闪过小时候爷爷牵着他的手逛沈氏工厂的画面,爷爷说“阿砚以后要守住咱们沈家的根”;他又猛地转头,看向身后脸色惨白、眼眶泛红的苏屿,想起老巷里苏屿举着相机朝他笑的样子,想起江边苏屿埋在他怀里哭的温度。两种画面在他脑海里激烈碰撞,几乎要将他的神经撕裂。他不能放弃沈氏,那是爷爷用半条命换来的基业;可他更不能放弃苏屿,那个像一道光,把他从尔虞我诈的商场泥沼里拉出来的人,是他活了三十年第一次尝到的“温暖”。
“爷爷,”沈砚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艰难,“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可以用业绩证明自己,可以让苏屿暂时避开风口,但我不能……”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不能和他分手”这几个字——那太残忍,无论是对苏屿,还是对他自己。
“没有。”沈老爷子闭上眼睛,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沈家的规矩,从来都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你想清楚,是要沈氏的江山,还是要你身边这个‘麻烦’。”
沈明远立刻凑上前,脸上堆着虚伪的笑:“阿砚,识时务者为俊杰啊。沈氏集团这泼天的家业,是多少人抢破头都得不到的,别因为一个男人毁了自己的前程。”他瞥了苏屿一眼,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那个苏屿,对你来说不过是一时新鲜。等你回到继承人的位置上,想要什么样的名媛淑女没有?犯不着在他身上吊死。”
“你闭嘴!”沈砚猛地转头,怒喝声震得窗玻璃都嗡嗡作响。他的眼神凌厉如寒刃,直刺沈明远,“苏屿是我的爱人,不是你能随意诋毁的物件。你要是再敢对他说一个字的不敬,就别怪我不念叔侄情分,把你那些龌龊事全捅到股东大会上!”喝退沈明远,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着沈老爷子,每个字都像经过千锤百炼:“爷爷,我选苏屿。”
这个答案像一颗炸雷,在病房里轰然炸开。沈明远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指着沈砚,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沈砚,你、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可是沈氏!是你爷爷一辈子的心血!”
苏屿也彻底愣住了,眼眶瞬间红得像要滴血,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他从来没想过,沈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在亿万家产和他之间,沈砚竟然毫不犹豫地选了他。那些曾经因为身份差距而产生的自卑、惶恐,在这一刻全都化为汹涌的感动,堵得他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沈老爷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猛地咳嗽起来,呼吸急促得像破旧的风箱,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瞬间变得紊乱。护工连忙上前拍背安抚,递上温水,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气,指着沈砚,声音里满是失望和痛心:“你……你真是无可救药!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孝子!”
“爷爷,对不起。”沈砚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弯得极低,额头几乎要碰到冰冷的地板,“我知道我很不孝,让您伤心了。”他直起身,眼神里带着愧疚,却依旧坚定,“沈氏是您的心血,我比谁都想守护它。但苏屿对我来说,是照亮我人生的光,是我活下去的意义,他和沈氏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如果必须二选一,我只能选他。”
他走到苏屿身边,轻轻握住苏屿冰凉的手——那双手因为紧张,指节都泛着白。沈砚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他,轻声说道:“我们走。”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苏屿看着他眼底的坚定,再也忍不住,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他用力点了点头,任由沈砚牵着他,并肩向病房门口走去。阳光从走廊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背影决绝而坚定。
“沈砚!”沈老爷子在身后怒喝一声,声音里带着撕心裂肺的失望,“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就永远别认我这个爷爷,永远别再踏入沈家一步!”
沈砚的脚步顿了顿,握着苏屿的手又紧了紧。他能想象到爷爷此刻的神情,那个一向威严的老人,此刻或许正红着眼眶。心里像被钝刀割过一样疼,但他没有回头——他知道,回头就意味着妥协,意味着要失去苏屿。他深吸一口气,拉着苏屿,继续往前走。走出病房的那一刻,沈砚仿佛卸下了“沈家继承人”的千斤重担,却又觉得肩上扛起了更重的责任——那是给苏屿一个安稳未来的承诺。
两人刚走出住院部大楼的旋转门,就被守在门口的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几十台相机的闪光灯同时亮起,刺得人睁不开眼,话筒像密密麻麻的枪口一样递到他们面前,尖锐的问题此起彼伏,几乎要将人淹没。
“沈总!请问您真的为了这个摄影师,放弃了沈氏集团的继承权吗?”
“沈总,传闻您和家族彻底决裂,是不是因为他用了不正当手段勾引您?”
“苏先生,您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攀附沈总?现在害得他众叛亲离,您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这些尖锐的问题像淬了毒的针,一下下扎在苏屿的心上。他下意识地往沈砚身后躲了躲,闭上眼睛,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沈砚立刻将他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挡住那些窥探的目光和刺眼的闪光灯,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紧紧裹住苏屿的肩膀——那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能给苏屿一丝安全感。“都让开!”沈砚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往日在商场上的威严,“无可奉告!”
他用手臂撑开一条通道,半扶半抱着苏屿,艰难地穿过记者的包围圈,坐上了林舟早已安排在路边的车子。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闪光灯,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苏屿靠在沈砚的肩膀上,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沈砚,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你没有了继承权,还和家里闹翻了……”
沈砚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语气温柔却坚定:“别担心,有我在。虽然没有了沈氏继承人的身份,但这些年我在商场上也积累了一些人脉和资源,还有几个信得过的老部下愿意跟着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成立自己的公司,慢慢打拼。”
他抬手,轻轻拂去苏屿脸颊上的泪水,指尖划过苏屿泛红的眼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以后,我可能不能再带你去高级餐厅吃西餐,不能给你买昂贵的相机镜头,但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住得安稳,吃得饱暖,让你能安心拍自己喜欢的照片。”
苏屿猛地摇摇头,泪水滑落得更凶了,却用力抱住沈砚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我不要那些!我从来都不在乎那些!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算住老阁楼,吃泡面,我也心甘情愿。沈砚,不管以后有多苦,我都会陪着你,永远都不离开你。”
沈砚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和重量,心里暖暖的。他知道,只要有苏屿在身边,就算前路布满荆棘,他也有勇气一步步走下去。
车子行驶到半路,沈砚的手机突然在腿上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林舟”两个字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心口发闷。他接起电话,林舟急促又带着焦虑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沈总!出大事了!您之前牵头投资的那几个新能源项目,合作方听说您放弃继承权的消息,现在都纷纷发来了解约函;还有咱们之前的几个老客户,也突然要求终止合作并退还预付款,公司的资金链现在已经出现断裂的风险了!”
沈砚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喉结滚动着,指节因为用力握着手机而泛白:“我知道了。你先稳住财务和法务部门,把所有解约函和相关合同都整理好,我明天一早就过去处理。”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想让身边的苏屿担心。
挂断电话,沈砚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脸上的凝重,却被苏屿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苏屿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满是担忧地看着他,“林助理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没什么大碍。”沈砚避开他的目光,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只是一些合作方比较谨慎,担心我离开沈氏后影响项目进展,想要重新评估合作风险而已。放心吧,都是小问题,我能处理好。”
然而,事情比沈砚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第二天一早,他赶到自己之前创立的小型投资公司时才发现,沈明远早已暗中下了死手——不仅拉拢了公司里的几个核心股东,以“经营风险”为由冻结了公司账户,还冻结了他名下的部分私人资产,甚至提前给那些合作方打了招呼,散布“沈砚能力不足、迟早破产”的谣言,就是要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几乎把自己钉在了外面。他顶着烈日去见曾经称兄道弟的合作伙伴,却被对方的秘书拦在写字楼楼下,连电梯都不让上;他冒雨去求曾经受过他恩惠的客户,对方却闭门不见,只让管家传话说“人走茶凉,各自安好”。那些曾经在酒桌上拍着胸脯说“沈总有事尽管开口”的人,如今都对他避之不及,甚至有人在背后偷偷议论,说他“自毁前程,不值得同情”。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在这一刻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苏屿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看着沈砚每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衬衫上沾着雨水和尘土,眼底的红血丝一天比一天重,连吃饭的时候都在对着电脑处理文件,却一句话都不问。他知道沈砚是不想让他担心,所以他只是默默地做好自己能做的一切——每天提前把饭菜做好,用保温罩盖着,等沈砚回来还是热的;在沈砚熬夜处理文件时,悄悄泡一杯温热的枸杞茶放在他手边;在沈砚累得靠在沙发上睡着时,拿一条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在他醒来时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这天晚上,已经快十一点了,沈砚才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家。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苏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布包,手指反复摩挲着包的边缘,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和坚定。听到开门声,他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你回来了?我把饭菜热一下,你先洗个手。”“不用了,没胃口。”沈砚摆摆手,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
苏屿没有动,只是走到他面前,从布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沈砚面前。那是一张普通的储蓄卡,卡面边缘已经被磨得有些发亮,看得出来被妥善保管了很久。“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积蓄,”苏屿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是我拍散单、做兼职一点点攒的,虽然不多,只有十几万,但希望能帮你缓解一下资金压力。”
沈砚看着那张递到眼前的银行卡,卡面还带着苏屿手心的温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暖又酸。他没有接,而是抬起头,看着苏屿真诚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我不能要你的钱。这是你的辛苦钱,是你用来支撑梦想、买相机镜头的钱,我怎么能拿?你自己留着。”
“沈砚,我们是情侣,是要一起走一辈子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苏屿把银行卡往他手里塞了塞,语气带着一丝执拗,“相机镜头可以以后再买,梦想也可以暂时放一放,但你不能倒下。这些钱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帮你渡过难关。你就拿着吧,好不好?”
沈砚看着他眼底的坚定和担忧,再也忍不住,伸手接过了那张银行卡,紧紧握在手里。那小小的一张卡,却重逾千斤,因为它承载着苏屿全部的信任和爱意。他站起身,将苏屿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哽咽:“谢谢你,苏屿。在我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的时候,还好有你在。有你在,真好。”
“我们是一家人,不用说谢谢。”苏屿靠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轻声说道,“沈砚,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一起面对,一起扛。我相信你,你那么厉害,一定能挺过去的。等我们渡过难关,我再陪你去吃张记的牛肉面,好不好?”
沈砚用力点点头,将头埋在苏屿的颈窝,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和温暖的体温。在这一刻,所有的疲惫、焦虑、挫败感都仿佛烟消云散。他知道,只要有苏屿在身边,他就有无限的勇气和力量,就算从头再来,他也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