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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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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阳的抽屉深处,藏着一个铁皮盒子。
盒子已经很旧了,边角生了锈,红色的漆皮剥落了大半。里面装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几颗玻璃弹珠、一个断了翅膀的塑料飞机、几张泛黄的画纸,还有一枚褪了色的塑料哨子。
周日下午,顾阳没有去训练。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把铁皮盒子放在书桌上,看了很久,却没有打开。
窗外的天空是铅灰色的,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早。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林薇发来的消息:“北京下雪了!沈述拍的照片,好美。你要看吗?”
紧接着发来一张照片——故宫的红墙覆着薄薄一层雪,琉璃瓦上白皑皑的,几个游客在雪中行走。照片拍得很有意境,构图、光线都恰到好处。
顾阳没有回复。他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然后锁屏,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他的手指终于伸向铁皮盒子,轻轻打开。
最上面是一张画纸,对折了两次。纸张已经发黄变脆,边缘有被水浸过的痕迹。顾阳小心翼翼地展开它——
那是一幅蜡笔画,画的是两个小男孩手拉手站在彩虹下。画工很稚嫩,彩虹的七种颜色涂得歪歪扭扭,两个小人的脸上用红笔画着夸张的笑脸。右下角有一行歪歪斜斜的字:“我和顾阳永远是好朋友——沈述,九岁”。
顾阳的手指抚过那行字,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
带着那个夏天特有的气味——青草、汗水、还有老冰棍的甜味。
十年前,城南旧小区。
七岁的顾阳是小区里出了名的“孩子王”。他跑得最快,爬树最高,打架最厉害,所有小孩都听他的——除了那个新搬来的男孩。
沈述搬来的那天,顾阳正带着一群孩子在空地上踢足球。那是个闷热的下午,蝉鸣聒噪得像要撕破天空。
搬家卡车停下,一个瘦小的男孩从车上下来。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背带短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和周围光着膀子、满身是汗的孩子们格格不入。
“看,来了个书呆子!”有孩子起哄。
顾阳抱着足球,打量着这个新来的男孩。男孩也看着他,眼神里有怯生生的好奇,但没有躲闪。
“你叫什么?”顾阳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友好一点——这是爸爸教的,要对新邻居友善。
“沈述。”男孩的声音很轻,但清晰,“叙述的述。”
“我叫顾阳。”顾阳伸出手,“要一起玩吗?”
沈述看着他沾满泥巴的手,犹豫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手放在顾阳掌心。他的手很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我不会踢足球。”沈述老实说。
“我教你!”顾阳拍着胸脯,“我踢得可好了!”
然而事实证明,沈述完全没有运动天赋。他跑不快,接不住球,还摔了好几跤,白衬衫沾满了泥巴和草屑。
孩子们哄笑起来,顾阳却有点着急——他答应了要教沈述的,可现在沈述看起来快哭了。
“不玩了!”顾阳突然喊,“热死了,我们去买冰棍!”
孩子们欢呼着跑向小卖部,顾阳落在最后,等沈述慢慢走过来。沈述的膝盖擦破了皮,渗着血丝,但他咬着嘴唇没哭。
“疼吗?”顾阳问。
沈述摇摇头,又点点头。
顾阳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创可贴——他总是随身带着,因为经常受伤。他撕开创可贴,笨手笨脚地贴到沈述膝盖上。
“这样就不疼了。”顾阳说,其实他自己也不太信。
但沈述低头看着膝盖上的创可贴,忽然笑了:“谢谢你。”
那是顾阳第一次看见沈述笑。他的眼睛弯成月牙,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顾阳觉得,这个新来的男孩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从那天起,顾阳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
沈述不像其他孩子那样能跑能跳,但他会很多顾阳不会的东西——他会画画,会讲故事,会折各种形状的纸飞机。最重要的是,他愿意听顾阳说话,听他说梦想当运动员,听他说训练的辛苦,听他说爸爸对他的期望。
顾阳也喜欢听沈述说话。沈述的世界很安静,有颜色和形状,有故事和想象。他会指着天上的云说像鲸鱼,会收集不同形状的落叶做成标本,会用蜡笔画下他们一起玩的场景。
那年夏天特别长,特别热。两个男孩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从早到晚。
直到八月的某一天,事情发生了变化。
那天下午,顾阳和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在空地上玩“攻城”游戏——分成两队,互相抢夺对方的“城堡”(其实就是用粉笔画的一个圈)。游戏很激烈,推搡间,一个高个子男孩用力过猛,把沈述推倒在地。
沈述的后脑勺磕到了地上的小石子,顿时流了血。
所有人都吓呆了。顾阳第一个冲过去,看见沈述疼得脸色发白,但紧紧咬着嘴唇不哭出声。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染红了白衬衫的领子。
“你干什么!”顾阳转身对着那个高个子男孩吼,眼睛通红。
“我又不是故意的……”高个子男孩也吓坏了,“他自己没站稳……”
顾阳扑上去,和那个男孩扭打在一起。他比对方矮半个头,但发了狠,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其他孩子愣了几秒,才想起来把他们拉开。
“顾阳你疯了!”有人喊。
顾阳没理,他挣脱开,跑回沈述身边。沈述还坐在地上,手指按着后脑勺,血从指缝间渗出来。
“疼……”沈述终于小声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顾阳慌了,他脱下自己的T恤,按在沈述的伤口上。
“别怕,我背你去医院。”顾阳蹲下来,“上来!”
沈述趴到顾阳背上。九岁的顾阳背着八岁的沈述,在夏日的阳光下奔跑。汗水混着血水,滴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
社区诊所的医生给沈述清理了伤口,缝了三针。整个过程沈述都没哭,只是紧紧抓着顾阳的手,抓得顾阳的手都白了。
缝完针,医生夸沈述勇敢。沈述小声说:“因为顾阳在。”
走出诊所时,天已经快黑了。两个男孩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沈述的妈妈来接。
“还疼吗?”顾阳问。
沈述摇摇头。他头上缠着纱布,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白。
“今天谢谢你。”沈述说,“你打架的样子……好凶。”
“谁让他推你。”顾阳嘟囔,“以后谁再欺负你,我就揍他。”
沈述笑了,但很快又收起笑容:“可是顾阳,打架不好。我妈妈说,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那怎么办?”顾阳不服气,“就让他们欺负你?”
沈述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一枚塑料哨子,鲜红色的,系着绳子。
“这个给你。”沈述把哨子递给顾阳,“下次如果有人欺负我,你就吹哨子。不用打架,吹哨子就好。”
顾阳接过哨子,疑惑地看着沈述。
“哨子响了,大家就都知道出事了。”沈述认真解释,“这样你就不会受伤,我也不会受伤。”
顾阳握着那枚哨子,塑料的质感温温热热的,还带着沈述的体温。
“好吧。”他把哨子挂在脖子上,“那说好了,以后我保护你,但不用打架。”
“嗯!”沈述用力点头,然后伸出小拇指,“拉钩。”
两个男孩的小拇指勾在一起,在渐暗的天色里许下了第一个承诺: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天晚上,顾阳回家后被爸爸狠狠骂了一顿——因为他打架,因为他把沈述弄伤了(虽然是别人推的),因为他回家太晚。
但顾阳没有辩解。他躺在床上,摸着脖子上的哨子,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因为沈述说,他是他最好的朋友。
铁皮盒子里,那枚红色哨子已经褪成了粉白色,绳子也快断了。顾阳把它拿起来,轻轻吹了一下——哨子发出一声微弱嘶哑的声响,早就吹不响了。
盒子里还有别的东西。
一张小学三年级的成绩单,沈述的,全科满分,老师评语写着:“该生品学兼优,团结同学”。成绩单背面,有顾阳用铅笔写的一行字:“沈述真厉害!但我体育比他好!”
一张游乐园门票的存根,日期是五年前的六一儿童节。那天顾阳的爸爸出差,妈妈加班,是沈述的妈妈带他们去的。顾阳记得自己不敢坐过山车,沈述也不敢,但两个男孩互相打气,最后还是上去了。下来的时候,沈述吐了,顾阳吓得直哭,但后来他们都说,那是他们过得最开心的儿童节。
还有一张照片,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勾肩搭背地站在学校操场上,对着镜头笑得很傻。那是沈述用零花钱买的拍立得拍的,只有一张,他给了顾阳。
照片背面,沈述用钢笔写着:“给顾阳——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
永远。
顾阳盯着那个词,觉得眼睛发酸。
十岁那年的夏天,发生了另一件事。
顾阳的爸爸要调去外地工作,并带上顾阳一起去。这意味着顾阳要转学,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朋友,没有沈述。
顾阳哭闹着不肯走,但爸爸的态度很坚决。临走前那个晚上,顾阳偷偷跑出家门,去找沈述。
沈述家的灯还亮着。顾阳在楼下吹响了哨子——这是他们的暗号,两声长,一声短,代表“紧急情况,速来”。
几分钟后,沈述穿着睡衣跑下来,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苹果。
“怎么了?”沈述问,看到顾阳红红的眼睛,他愣住了,“你哭啦?”
“我要走了。”顾阳带着哭腔说,“明天早上就走,去B市,但不知道去多久。”
沈述手里的苹果掉在地上。他呆呆地看着顾阳,好像没听懂。
“多久?”沈述问。
“好多好多天。”顾阳数学不好,但这个数字他算了一晚上。
沈述不说话了。两个男孩坐在花坛边上,沉默了很久。夏夜的蚊子在耳边嗡嗡叫,远处传来电视的声音,有户人家在看《还珠格格》。
“你会忘了我吗?”沈述忽然问。
“不会!”顾阳急急地说,“绝对不会!”
“我也不会。”沈述说,“但是等你回来要好长时间啊。”
又一阵沉默。
“我们写信吧。”沈述提议,“我妈妈说过,好朋友分开的时候可以写信。你给我写,我给你写,这样就不会忘了。”
“可是我不会写很多字……”顾阳有些不好意思。他语文不好,作文总是被老师批评。
“没关系。”沈述说,“你画图也行。画你看到的东西,画你住的地方,画你新交的朋友。”
“我不会画画。”顾阳更沮丧了,“我画得很难看。”
沈述想了想,跑回家,几分钟后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一盒蜡笔。
“这个给你。”他把东西塞给顾阳,“你每天画一幅画,随便画什么都行。等我们再见的时候,你给我看。”
顾阳接过笔记本,封面是蓝色的,上面印着星星和月亮。他翻开第一页,空白的,等着被填满。
“那你呢?”顾阳问。
“我每天也画一幅。”沈述说,“画我们以前一起玩的地方,画我想象你在做什么。等你回来,我们交换看。”
“好!”顾阳用力点头,“说好了!”
“说好了。”沈述伸出小拇指,“拉钩。”
两个男孩的小拇指再次勾在一起,在夏夜的星空下许下第二个承诺: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分开也要做最好的朋友,每天都要想对方。”
第二天一早,顾阳走了。他坐在车后座,抱着那个蓝色笔记本,看着沈述站在小区门口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点,消失不见。
在B市的那段时间,是顾阳记忆里最难熬的。新学校没有朋友,新城市没有熟悉的地方。他每天都给沈述“画画”——其实根本算不上画,就是一些歪歪扭扭的线条,涂得乱七八糟的颜色。
但他很认真。今天画了新学校的操场,明天画了楼下的小卖部,后天画了隔壁总是凶他的大狗。每幅画下面,他都让妈妈帮他写一行字:“沈述,我今天想你了。”
他不知道沈述画了什么,因为他们约定要等见面时再交换。但每个月,他都会收到沈述的信。信里没有画,只有字——沈述的字写得越来越好看了,工工整整,一笔一划。
“顾阳,今天学校组织去春游,我采了一片四叶草,夹在信里给你。”
“顾阳,我学会骑自行车了,摔了好几次,但终于会了。等你回来我教你。”
“顾阳,小区里的梧桐树开花了,紫色的,很香。你那边有梧桐树吗?”
每一封信,顾阳都读很多遍,直到纸张起毛边。他把信小心地收在蓝色笔记本里,和那些难看的画放在一起。
两年后,顾阳回来了。
那天是周六,他一下车就朝沈述家跑。沈述好像知道他要回来,早就等在楼下。
两年不见,两个男孩都长高了不少。他们看着对方,忽然有点害羞。
“你的画呢?”顾阳问。
沈述跑回家,抱出一个同样大小的红色笔记本。顾阳也拿出自己的蓝色笔记本。
他们坐在老地方——那个沈述摔伤后他们坐过的台阶,交换了笔记本。
顾阳翻开红色笔记本,惊呆了。
沈述真的每天画一幅画。第一幅是两个小男孩坐在花坛边,背景是他们的老小区,画面右下角写着日期,是顾阳走的那天。
第二幅是沈述想象中的B市——他根本没去过,但画里有高楼,有大桥,有一个小男孩站在桥上,看起来很孤单。
第三幅,第四幅,第五幅……每一幅都画得那么认真,那么细致。有他们常去的那个小卖部,有一起踢球的空地,有夏天抓过知了的那棵树。
最后一幅,是沈述想象的今天——两个男孩又坐在一起,交换笔记本,笑得像两个傻瓜。
顾阳看着这些画,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纸页上。
“你怎么哭了?”沈述慌了,“我画得不好吗?”
“不是……”顾阳摇头,用手背抹眼泪,“你画得太好了……我画的……太难看了……”
他羞愧地翻开自己的蓝色笔记本——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那些涂出边框的颜色,和沈述的画比起来,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但沈述看得很认真。他指着其中一幅画问:“这是你们学校的操场吗?”
“嗯。”顾阳点头,“比我们学校的大,但我还是喜欢我们的。”
沈述又指着另一幅:“这只狗真的这么凶吗?”
“真的!它总是对我叫,但我喂了它几次火腿肠,它就不叫了。”
沈述一页页翻看,每一幅都问问题,每一幅都看得很仔细。最后他说:“顾阳,你画得很好。”
“哪里好了……”顾阳嘟囔。
“因为这是你的眼睛看到的。”沈述认真地说,“我画的都是我想象的,你画的是真实的。我们不一样,但都很好。”
他合上蓝色笔记本,抱在怀里:“这个可以给我吗?我想留着。”
顾阳愣了一下,然后用力点头:“当然!你的也要给我!”
“嗯!”沈述把红色笔记本递给他,“说好了,以后每年我们都要交换一本。”
“好!”顾阳伸出小拇指,“拉钩!”
两根小拇指第三次勾在一起,在那个重逢的午后许下第三个承诺: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每年交换一本画册,直到我们变成老爷爷。”
那年他们十岁,以为“永远”就是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足以实现所有的承诺。
以为好朋友就是一辈子的事,不会变,不会淡,不会走散。
窗外开始飘雪了。
细小的雪花在空中旋转,落在玻璃上,很快化成水珠。顾阳从回忆里抽离,发现自己脸上湿漉漉的。
他抹了把脸,把铁皮盒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又一件件放回去。
最后,他的手指触到盒子最底层,那里有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掏出来,是一个密封的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片干枯的四叶草——是沈述当年从信里寄来的那片。
四叶草已经发黄发脆,茎秆一碰就碎。但顾阳记得很清楚,收到它的那天,他高兴得在床上跳了很久,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因为有四叶草,因为有沈述这个朋友。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沈述直接发来的消息,没有经过林薇:
“北京下雪了。想起小时候,有一年冬天下雪,我们在小区里堆雪人,你非要把雪人的鼻子做成胡萝卜,结果被野猫叼走了。”
顾阳盯着这条消息,手指在键盘上悬停。
记忆里确实有这件事。那年他们大概十一岁,雪下得很大,他们堆了一个比他们还高的雪人。顾阳从家里偷了根胡萝卜当鼻子,结果第二天早上,胡萝卜不见了,雪人脸上只剩下一个洞。
沈述说一定是野猫叼走的,顾阳说是被人偷了。两个男孩为此争论了一整天,最后谁也没说服谁。
顾阳打了一行字:“是你记错了,不是野猫,是隔壁王爷爷家的孙子偷的,我亲眼看见的。”
发送前,他删掉了。
又打了一行:“雪人后来化了,我们还哭了。”
又删掉。
最后,他只回了四个字:“是吗。忘了。”
发送。
几乎可以想象沈述在屏幕那头看到这三个字时的表情。但顾阳没有后悔。他把手机扔到床上,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
铁皮盒子还开着,里面的东西在灯光下泛着旧时光的暖黄色。
那些拉过钩的夏天,那些许下过的承诺,那些以为永远不会变的友谊。
原来,都会过期。
就像那枚吹不响的哨子,那片一碰就碎的四叶草,那些泛黄的画纸。
时间往前走,没有人能留在原地。
顾阳想,也许这就是成长的真相——不是突然的顿悟,而是一点一点地,看着曾经珍贵的东西在手里碎掉,却无能为力。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很快覆盖了街道、屋顶、整个世界。
而在这个飘雪的夜晚,两个曾经拉钩许诺要当一辈子好朋友的男孩,一个在北京的酒店房间里盯着手机屏幕,一个在南方的家中看着窗外的雪,中间隔着一千二百公里,和一道再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那枚红色的塑料哨子静静躺在铁皮盒子里,再也吹不响那个夏天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