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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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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邢云紧盯着陈晋,试图从那副平静的面具下找出一点破绽——一丝愧疚,或是一缕动摇。但陈晋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眼神深不见底。
“邢云,别这么急着拒绝。”班主任李老师打破了僵局,推了推眼镜,“这次艺术节是高考前最后一个大型活动,对你的综合素质评价有加分作用。陈晋提出的主题很有深度,你们俩合作一定能拿出精彩的作品。”
“李老师,我和陈晋在创作理念上不合。”邢云一字一顿,目光仍未从陈晋身上移开,“强行合作只会适得其反。”
陈晋微微侧头,语气平淡:“还没尝试过,怎么知道不合?还是说,你害怕挑战?”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邢云内心最敏感的地方。三年来,他们之间的每一次对话都像这样——表面平静,内里却暗藏锋芒。
“我怕的是重复过去的错误。”邢云意有所指。
李老师困惑地看着两人:“你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记得高二的校庆活动,你们合作得不是很好吗?”
那是一次班级话剧表演,邢云负责剧本和道具,陈晋负责统筹和导演。整个过程两人几乎零交流,全靠同学传话。最终演出成功,谢幕时,陈晋甚至没有和邢云站在一起。
“没有误会。”陈晋抢先回答,语气果断,“只是创作理念不同而已。既然邢云同学不愿意,就不必勉强了。”
这种急于划清界限的态度让邢云心头火起。他总是这样,陈晋——先挑起事端,然后又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我可以参加。”邢云突然改口,看见陈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我有条件,主题可以保留破碎与重建,但具体内容和形式由我决定。”
李老师立刻点头:“这个没问题!陈晋,你觉得呢?”
陈晋沉默片刻,最终轻轻点头:“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老师欣慰地笑了,“你们俩都是班里最有才华的学生,这次合作一定会很精彩。”
走出办公室,邢云快步走在前面,不想与陈晋并肩。但陈晋的声音还是从身后传来: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邢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你不是说我害怕挑战吗?我只是想证明你错了。”
“就因为这个?”
邢云转过身,直视陈晋:“不。我还想知道,一个亲手摧毁别人作品的人,要怎么谈论‘重建’。”
陈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平静:“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对你来说也许是。”邢云冷笑,“对我来说,有些东西永远过不去。”
他转身要走,却又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纸条:“这个,是你掉的吧?”
陈晋的目光落在纸条上,脸色骤然变了。那种表情邢云已经三年未见——不再是冰冷的面具,而是真实的、毫无防备的震惊。那一刻,邢云几乎能肯定,这张纸条对陈晋的意义,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你看了?”陈晋的声音有些沙哑。
“看了正面,也看了背面。”邢云故意说,仔细观察着陈晋的反应。
陈晋伸出手,动作有些急促:“还给我。”
邢云没有立即递过去:“为什么还留着它?你不是早就把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扔掉了吗?”
“这不关你的事。”陈晋一把夺过纸条,指尖不经意地擦过邢云的手掌。那一触之下,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
陈晋将纸条小心地放回口袋,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他:“明天放学后,图书馆见,讨论艺术节的项目。”
没等邢云回答,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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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邢云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反复回想陈晋看到纸条时的表情。那种罕见的慌乱,与三年前那个毁掉他作品的冷漠少年判若两人。
还有纸条背面的那句话:“可我害怕,站在我对面的,是你。”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陈晋真的在乎他们的友谊,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如果不在乎,又为什么要保留那张纸条三年?
凌晨两点,邢云终于放弃入睡,起身打开电脑。他登录了许久未用的初中班级云盘,开始翻找当年的照片和文件。
他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也许只是想重温一下那段破碎前的时光。
照片一张张闪过——运动会上的并肩奔跑,课间凑在一起写作业,放学后坐在操场边分享一副耳机...那时的陈晋会笑,眼神温暖,与现在判若两人。
翻到初三下学期的文件夹时,邢云发现了一个被遗忘的文档——那是当年艺术大赛的入围名单公示。他本不想点开,但鬼使神差地,还是下载了那个PDF文件。
名单很长,他慢慢往下翻,终于在“初中组入围决赛”那一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旁边标注着《共生》,拼贴画,邢云,指导老师:张老师。
这没什么意外,他早就知道自己入围了。正要关闭文件时,他的目光突然定在了名单最下方的一行小字上:【注:因特殊情况,邢云同学的作品无法参加决赛展览,由备用作品《晨光》替代。】
《晨光》?那不是他的作品。
邢云皱起眉头,努力回想。他记得自己的作品被毁后,确实没能参加决赛,但并不知道有什么备用作品替代了他。
他立刻在搜索栏输入“晨光”和比赛名称,几分钟后,在一个陈旧的校园新闻报道中找到了答案。
《我市中学生艺术创作大赛决赛结果揭晓》,报道日期正是他作品被毁的一周后。在获奖名单中,《晨光》获得了初中组二等奖,作者是——陈晋。
邢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陈晋?他参加了比赛?而且还获奖了?
这不可能。陈晋从未提过要参加艺术比赛,他一向只对理科竞赛感兴趣。更不用说,在邢云作品被毁的同一时间,陈晋怎么可能准备出另一件作品?
除非……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邢云脑海中形成。
他立刻查找《晨光》的作品图片,终于在另一个论坛上找到了——那是一件水彩画,画面是两个少年的背影,在晨光中走向不同的方向。风格简洁,色彩干净,与陈晋一贯的风格相符。
但真正让邢云震惊的,是画中的两个少年,虽然只是背影,但那发型、身形,分明就是他和陈晋。
而且,这幅画的完成度相当高,绝不可能是短时间内匆忙创作的。
也就是说,在他为《共生》忙碌的那两个月里,陈晋也在秘密准备着自己的参赛作品。而且,两件作品都以他们的友谊为主题。
为什么陈晋从未告诉他?为什么要隐瞒?
邢云关掉电脑,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太多疑问在脑海中盘旋,让他头痛欲裂。
他忽然想起,在作品被毁的前一天,陈晋曾问过他:“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走向不同的方向,你会怎么办?”
当时邢云正忙着完善作品,头也不抬地回答:“怎么可能?我们说好要一直同路的。”
陈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是啊,说好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陈晋,语气中带着一种他当时未能察觉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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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学,邢云眼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
他一进教室就看向陈晋的座位——人已经到了,正低头看书,神情如常,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整个上午,邢云都心不在焉。课间他几次想找陈晋问个明白,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同桌周涛在第四节下课前小声问他。
邢云摇摇头:“没事,昨晚没睡好。”
“因为艺术节的事?”周涛瞥了一眼陈晋的方向,“大家都听说你们要合作了,挺惊讶的。”
邢云苦笑:“我也很惊讶。”
放学铃响,同学们陆续离开。邢云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看着陈晋拿起书本,向他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向门口走去。
在门口,陈晋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图书馆。”
邢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图书馆的角落,两人相对而坐。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关于艺术节的项目,我有一个初步构思。”陈晋开门见山,拿出一份计划书,“我们可以做一个多媒体装置,结合视觉艺术和音频,展现破碎与重建的过程。”
邢云接过计划书,粗略翻看。计划很详细,显然经过了认真准备。
“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他忍不住问。
“昨晚。”陈晋轻描淡写。
邢云抬头看他:“你也失眠了?”
陈晋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计划书:“重点是第三部分,关于‘重建’的象征。我建议使用纸艺——”
“我昨天查了当年艺术比赛的结果。”邢云打断他,“看到了你的《晨光》。”
陈晋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
“你从来没告诉我,你也参加了那个比赛。”
“你没问过。”陈晋的声音很低。
“你也没告诉我,你画的是我们。”邢云向前倾身,“为什么?为什么要偷偷准备参赛作品?又为什么在我作品被毁后,用那幅画替代了我的名额?”
陈晋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是他一贯隐忍的表情。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邢云追问,“你毁掉我的作品,是不是为了给自己的作品让路?”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邢云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陈晋眼中闪过一种近乎痛苦的神情,虽然转瞬即逝,但真实得让人心惊。
“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陈晋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那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
他抓起书包,转身要走。
“等等。”邢云叫住他,也站了起来,“告诉我真相,陈晋。就当是...为我们曾经有过的友谊。”
陈晋的背影僵住了。他站在光影交界处,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许久,他轻声说:“有时候,真相比谎言更伤人。”
“我有权知道。”邢云坚持。
陈晋缓缓转身,眼神复杂。那一刻,邢云仿佛又看到了初三之前的陈晋——那个会笑会难过,有着丰富表情的少年。
“那场比赛...”陈晋刚开口,却被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
“哟,这不是我们班的两位大学霸吗?”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同班的王志强和几个男生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听说你们要合作搞艺术节的项目?”王志强走近,故意大声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你们俩不是死对头吗?”
陈晋立刻恢复了平时那副冷淡的表情:“我们在讨论正事,请别打扰。”
“正事?”王志强嗤笑,“我看你们是在吵架吧?全班都知道你们关系差,何必勉强合作呢?要不要我跟李老师说一声,把你们分开?”
“不必。”邢云冷冷地说,“我们合作得很好。”
“真的吗?”王志强挑眉,“那你们说说,对方最喜欢什么颜色?”
这幼稚的问题让邢云一愣。他下意识地看向陈晋,发现陈晋也正看着他。
几乎同时,两人开口:
“蓝色。”
“橙色。”
答案正确。
陈晋最喜欢深蓝色,像深夜的天空;邢云最喜欢橙色,像傍晚的霞光。
这是他们小时候的秘密,连双方父母都不知道。
王志强显然没料到他们会答对,一时语塞。陈晋趁机收拾好东西,对邢云说:“今天先到这里,明天再继续。”
他转身离开,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邢云站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陈晋还记得他最喜欢的颜色。这小小的细节,在此刻显得如此重要。
“切,没劲。”王志强嘟囔着,带着其他人走了。
邢云独自站在图书馆的角落里,阳光渐渐西斜,将他的影子拉长。他低头看着陈晋留下的计划书,翻到最后一页时,突然愣住了。
在页边空白处,有一行小小的、熟悉的字迹:
“有些伤口,需要先暴露在阳光下,才能愈合。”
这显然是陈晋的字。而这句话,仿佛是对邢云之前质问的回应。
邢云合上计划书,深吸一口气。他意识到,关于三年前的那个下午,关于陈晋的真正动机,可能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而真相,就像深埋在水下的冰山,只露出一角,却已足以改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