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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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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晋的手指停留在邢云的手腕上,从皮肤传来温热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透了三年来筑起的高墙。
“我答应你”,他说“不只是作品,还有我们。”
这句话在晨光微熹的宿舍里回荡,轻如耳语,重如誓言。
邢云看着陈晋眼中的光芒,那不再是冰冷的反光,而是发自内心的、温暖的光。
然后,陈晋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迅速收回了手,耳尖泛起淡淡的红色。这个小小的举动莫名取悦了邢云,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你笑什么?”陈晋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
“笑你还会害羞。”邢云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天亮了。”
雨后的清晨格外清新,阳光穿过云层,在湿润的校园里洒下金辉。远处,早起的学生已经开始在操场上跑步,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们今天还要继续完善项目。”陈晋也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优等生,只是眼神柔和了许多。
邢云点点头:“吃完早饭就去美术教室?”
“好。”陈晋走向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谢谢你的药油。”
门轻轻关上,宿舍里恢复了安静。邢云站在原地,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陈晋手指的温度。他走到书桌前,翻开那本速写本,看着最后一页那句话。
“我永远无法画出你眼中的光,就像我永远无法告诉你,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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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美术教室里,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邢云和陈晋各自忙碌着,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但也不免有些微妙的尴尬。
三年的隔阂不可能一夜之间消失,但他们都在努力。
“关于‘重建’的部分,”邢云打破沉默,“我有个新想法。”
陈晋从设计图中抬起头:“什么想法?”
“我想用光来编织形状。”邢云走到教室中央,比划着,“就像这样,用多组投影仪,把光线的轨迹编织成那些被破碎的事物的形状。看似无形,却又真实存在。”
陈晋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个想法很好。光既是实体又是虚体,正好象征重建后的关系,看似与过去相同,实则已经不同。”
“对!”邢云兴奋地点头,“就像我们……”
他顿住了,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陈晋看着他,轻轻点头,接上了他没说完的话:“就像我们。表面还是那两个人,其实内里已经不同了。”
这一刻的默契让邢云心头一暖。那种熟悉的感觉,像是久违的老朋友终于找回了共同的频率。
“那我们开始设计光的轨迹吧。”陈晋打开电脑,“我需要你画出你想要的光的形状。”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沉浸在创作中。邢云画出各种光的形状,陈晋则用软件模拟光路。过程中,他们不时交流想法,偶尔会有争论,但不再像以前那样针锋相对,而是真诚地探讨最佳方案。
中午时分,邢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陈晋看了看时间,合上电脑:“先去吃饭吧。”
食堂里人声鼎沸,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端着餐盘坐下时,邢云注意到几个同学投来惊讶的目光。
陈晋和邢云一起吃饭,这在他们看来大概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稀奇。
“他们在看我们。”邢云压低声音说。
陈晋头也不抬:“让他们看吧。”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邢云有些惊讶。以前的陈晋总是很在意别人的眼光,尤其是在公共场合与邢云相处时。
“你变了。”邢云忍不住说。
陈晋抬起眼:“人总是会变的。”
“不是这种变化。”邢云摇摇头,“是...更放松了。”
陈晋沉默了一会,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也许是因为,我不再需要伪装了。”
这句话轻轻敲在邢云心上。他看着陈晋低垂的睫毛,突然很想问一个问题,一个盘旋在他心头很久的问题。
“那天晚上,”他轻声说,“你在我宿舍说的那些话...你说你害怕我知道你的软弱和犹豫后,会看不起你,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陈晋的勺子停在半空。许久,他放下餐具,抬起头:“因为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邢云愣住了。他记得陈晋的父亲,一个总是西装革履、神情严肃的男人,很少笑,对陈晋的要求极高。
“他常说,情感是弱者的借口,犹豫是失败的开始。”陈晋的声音很平静,但邢云能听出底下的痛楚,他和我母亲离婚时,对我说,“不要像你妈妈那样感情用事。”
邢云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为什么陈晋总是压抑自己的情感,为什么他选择用冷漠来伪装自己,为什么他宁可被恨也不愿被怜悯。
“所以你觉得自己想留下来陪我、想继续我们的友谊,是感情用事?是软弱?”他问。
陈晋轻轻点头:“更糟糕的是,我既感情用事,又不够坚决。我想遵守和你的约定,但又无法拒绝父亲的条件,他答应资助你学艺术,这对你来说是难得的机会。”
真相的碎片终于拼凑完整。
邢云看着眼前的陈晋,想象着十五岁的他独自承受着这些压力,无人倾诉,无人分担,最终选择了一个最笨拙、最痛苦的方式来处理一切。
“陈晋,”邢云深吸一口气,“感情不是软弱,关心朋友也不是错误。”
陈晋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像是一个未成形的微笑:“我知道,但现在才知道。”
饭后,他们回到美术教室继续工作。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为整个空间镀上一层暖金色。陈晋站在窗边调试设备,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
邢云看着他,手中的画笔不自觉地开始在速写本上移动。线条流畅地延伸,勾勒出熟悉的轮廓,微蹙的眉头,专注的眼神,紧抿的嘴唇……
当陈晋转过身时,邢云刚好放下笔。
“你在画什么?”陈晋走近。
邢云合上速写本:“没什么。”
陈晋却伸手按住了速写本:“给我看看。”
他们的手指在速写本封面上相触,两人都顿了一下。
最终,邢云松开了手。
陈晋翻开速写本,最新的一页上,是他站在窗边的侧影。
笔触简洁却传神,尤其是眼神中的光芒,被捕捉得淋漓尽致。
“你画了我。”陈晋的声音有些异样。
“你画了我三年,”邢云轻声说,“我画你一次,不过分吧?”
陈晋的手指轻轻抚过画纸,眼神复杂:“你把我画得太...柔和了。”
“这就是我眼中的你。”邢云站起身,与陈晋对视,“也许你自己看不到,但在我眼里,你从来都不是冷酷的人。”
陈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幅画,眼神柔软得让人心疼。
“陈晋,”邢云鼓起勇气,“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这句话在空气中悬浮着,像一片轻盈的羽毛,却承载着千钧重量。
陈晋抬起头,目光深邃:“我们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们了。”
“我知道。”邢云点头,“我不想要从前的我们,我想要现在的我们——更成熟,更真实,更懂得珍惜的我们。”
窗外,一群鸟儿飞过,投下转瞬即逝的影子。教室里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拉得漫长。
终于,陈晋轻轻点头:“好。”
简单的一个字,却像春风融化最后一块坚冰。邢云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释然和喜悦,这三年的隔阂、误解、痛苦,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不过,”陈晋补充道,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我可能还是不太会表达。”
“我知道。”邢云笑了,“我也不会强求。我们可以慢慢来。”
这个下午,他们的工作效率出奇地高。或许是心结解开的缘故,创意源源不断地涌现,配合也越发默契。当夕阳西斜时,项目的雏形已经基本完成。
“今天就到这里吧。”陈晋保存好最后一个文件,“明天可以开始实际搭建了。”
邢云点点头,开始收拾画具。当他转身时,发现陈晋正看着他,眼神中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怎么了?”他问。
陈晋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个...给你。”
邢云接过信封,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展开后,他愣住了——那是一张报名表的复印件,顶部印着“全国青年艺术创作大赛”的字样。
“这是...”
“下个月截止报名。”陈晋的声音很轻,“我认为你应该参加。”
邢云看着报名表,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自从三年前的作品被毁后,他再没有参加过任何大型比赛。
“我...”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那幅《余晖》很好,”陈晋继续说,“比《共生》更好。它不仅有技巧,更有情感。”
这是三年来陈晋第一次直接赞美他的作品。邢云感到眼眶有些发热。
“谢谢。”他轻声说。
陈晋摇摇头:“不用说谢谢。我只是...想弥补一些过去的错误。”
“你没有错,”邢云坚定地说,“我们都只是做了当时认为最好的选择。”
陈晋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
离开美术教室时,夜幕已经降临。他们并肩走在校园的小路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我姑姑想见你。”在分岔路口,陈晋突然说。
邢云惊讶地看着他:“你姑姑?”
“嗯,她周末会来给我送东西。”陈晋的语气有些犹豫,“她说...想见见我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这个词让邢云的心轻轻揪了一下。他点点头:“好,我见她。”
陈晋似乎松了口气:“那周六中午,学校门口的咖啡馆?”
“没问题。”
他们站在分岔路口,该道别了,却谁都没有先迈出脚步。
“那...明天见。”最终,邢云说。
“明天见。”陈晋点头,转身走向宿舍区。
邢云站在原地,看着陈晋的背影渐渐远去,融入夜色。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报名表,又抬头望向星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三年的寒冬终于过去,而春天,才刚刚开始。
他不知道的是,在远处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正注视着这一切,手中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刚刚拍下的照片——邢云和陈晋在路灯下道别的身影。
那个人轻轻笑了笑,在手机上输入一行字:
“计划有变,他们和好了。需要采取进一步行动吗?”
几秒后,回复来了:“按原计划进行。在艺术节之前,必须让他们再次分开。”
屏幕的光映出一张模糊的脸,嘴角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