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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为你好的手术 ...

  •   时间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和持续钝痛的日子里缓慢爬行。宋凌云如同一具被钉在病床上的活标本,左腿厚重的石膏像一道沉重的枷锁,不仅禁锢了他的行动,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场失败逃亡的惨烈代价。疼痛成了他唯一的伴侣,时而尖锐如刀割,时而沉闷如潮涌,永无止境地啃噬着他早已残破不堪的神经。楚墨言兑现了他的“承诺”,镇痛药物被严格控制在仅能防止休克的极限剂量,确保宋凌云在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清醒地浸泡在这痛苦的海洋中。
      楚墨言每天都会出现,穿着熨帖的西装,带着一身与这病房格格不入的精英气息。他不再是那个温柔体贴的恋人,更像一位严谨而冷酷的主治医师,定期来查房,审视他的“病情进展”。他会仔细查看伤口的愈合情况,询问护士宋凌云的体温、进食和排泄状况,甚至会用手指轻轻敲打石膏,听着沉闷的回响,评估骨骼的愈合程度。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询问,都带着一种非人化的、对待物品般的冷静,仿佛在检查一件正在修复的古董瓷器。
      “愈合情况不错,”某天,楚墨言检查完最新的X光片后,语气平淡地宣布,“骨痂已经开始形成。陈医生的技术一如既往的可靠。”他放下片子,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宋凌云因为长期卧床和疼痛折磨而更加苍白消瘦的脸上,“不过,长期卧床会导致肌肉萎缩,关节僵硬。我们需要开始考虑康复训练了。”
      康复训练?宋凌云麻木的心湖里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他早已不对任何“正常”的词汇抱有任何幻想。在楚墨言的词典里,“康复”必然指向更深的地狱。
      果然,楚墨言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预感。
      “但是,凌云,”他的语气变得微妙,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伪善,“考虑到你之前……不稳定的情绪和冲动的行为,我们需要采取一些额外的措施,来确保康复过程的安全,避免你再次因为情绪波动而伤害到自己,或者……试图离开。”
      宋凌云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因为细微的恐惧而颤抖。来了。那场“更彻底的治疗”。
      楚墨言似乎很满意他这种无声的恐惧,这是一种他依然能感知并施加影响的证明。他俯下身,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密感:“别担心,只是几个小小的、预防性的手术。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让你的身体……更安全,更不容易受到错误念头的驱使。”
      小小的、预防性的手术?为了你好?
      这些词语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宋凌云的脖颈,让他窒息。他猛地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挤出几个字:“你……又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楚墨言看着他眼中燃烧的恨火,不怒反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残忍趣味。“放心,不会很痛苦。现代医学很发达。”他直起身,用一种宣布科学计划般的平静口吻说道,“首先,是跟腱松懈术。你左腿的跟腱在骨折愈合过程中可能会粘连,影响未来的行走功能。一个小小的微创手术,可以确保你将来……走路姿势更优雅。”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当然,也能避免你再用它来奔跑,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跟腱松懈术?宋凌云的心脏猛地一沉!他虽然不是医生,但也隐约明白,这绝不仅仅是“预防粘连”那么简单!楚墨言是要剥夺他奔跑的能力!让他永远无法再“逃跑”!
      “不……”他徒劳地摇头,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剧痛。
      楚墨言无视他的抗拒,继续用那种平静得可怕的语调说道:“其次,是手部神经的微调。你卧床太久,手指的精细活动能力可能会退化。我们需要通过一些神经干预,来维持甚至……优化你的手部功能。毕竟,你以后可能还需要用它来做一些……安静的事情,比如,翻翻书页。”他微微一笑,眼神却冰冷如霜,“当然,这也是为了防止你再用它们去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比如,试图打开不该打开的锁,或者……伤害自己。”
      手部神经微调?优化功能?翻书页?宋凌云瞬间明白了!楚墨言是要毁掉他画画的能力!毁掉他曾经视若生命、如今虽已蒙尘却仍是“宋凌云”一部分的根基!更要让他连最基本的反抗——比如撬锁、甚至自残——都无力做到!
      “畜生!你这个……畜生!”宋凌云从喉咙深处发出破碎的诅咒,泪水混合着绝望涌出眼眶。他宁愿楚墨言直接杀了他,也不要这样一点点、系统性地剥夺他作为人的一切!
      楚墨言对他的咒骂充耳不闻,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评价,嘴角的弧度更深了。“语言能力似乎也受到了情绪的影响。不过没关系,这些小小的‘调整’之后,你会变得更加平和,更加……易于沟通。”
      他不再给宋凌云任何反驳或挣扎的机会,对守在门外的医护人员点了点头。
      很快,几名穿着无菌服的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眼神回避着宋凌云惊恐的目光。他们开始给他注射术前镇静剂,剂量显然比平时要大。
      “不……不要……放开我……”宋凌云的挣扎微弱得可怜,药物迅速发挥作用,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楚墨言站在床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创造者般的满足光芒。
      “睡吧,凌云。”楚墨言的声音如同来自遥远的地狱,“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变得更完美。”
      黑暗吞噬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宋凌云从一场光怪陆离、充满扭曲器械和楚墨言狞笑的噩梦中挣扎着醒来。首先感受到的,依旧是熟悉的、无处不在的疼痛,但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左腿的剧痛依旧,但脚踝处传来一种奇怪的、深层次的酸胀和无力感。而他的双手……
      他下意识地想动一动手指。
      没有反应。
      一种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集中全部意志,再次尝试。右手的手指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却感觉异常迟钝、麻木,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在操控别人的肢体。而左手……左手几乎完全不听使唤!只有大拇指和食指能做出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动作,其他三根手指如同僵死的树枝,毫无知觉!
      不!不可能!
      他猛地想抬起手来看,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只能勉强抬起一个很小的角度。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自己的双手。
      两只手都包裹着厚厚的无菌敷料,看不出具体情况。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失控感,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可怕!
      “啊……啊……”他试图发出声音,却只能吐出破碎的气音。恐慌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的手!他画画的手!他曾经用来捕捉光影、表达灵魂的手!怎么了?!楚墨言对他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楚墨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如既往的从容。他走到床边,看着宋凌云眼中无法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和绝望,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近乎慈爱的笑容。
      “醒了?感觉怎么样?”他轻声问道,仿佛真的在关心术后恢复。
      宋凌云死死地瞪着他,用眼神传递着无声的质问和诅咒。
      楚墨言了然地点点头,仿佛看懂了他的眼神。他小心翼翼地托起宋凌云无力垂落的右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跟腱手术很成功,以后走路会更稳当。”他先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然后,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宋凌云被包裹的手指,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至于手部神经……陈医生说,手术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先天的神经束异常粘连,可能会影响精细操作。所以,我们进行了一点……必要的梳理和优化。”
      神经束异常粘连?梳理和优化?
      宋凌云的心沉入了冰窖!他拼命地摇头,泪水疯狂涌出。
      楚墨言用手指拭去他的眼泪,语气带着一种虚假的惋惜:“别难过,凌云。这只是为了排除未来的健康隐患。虽然可能暂时会对一些特别精细的活动,比如……拿画笔,有一点点影响。但是没关系,”他的声音陡然变得轻柔而充满诱惑,“以后你不需要再那么辛苦了。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待着,享受我为你准备好的一切就好。画画那种累人的事情,忘了它吧。”
      忘了它吧……
      轻飘飘的四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响在宋凌云的灵魂深处。
      楚墨言不仅剥夺了他奔跑的能力,更残忍地、精准地摧毁了他作为画家存在的根基!他毁了他的手!用所谓“为你好”的医学名义!
      绝望,如同冰冷的墨汁,彻底浸透了他的每一寸意识。他不再挣扎,不再流泪,只是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得如同两个黑洞,吞噬了所有的光。
      楚墨言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他俯下身,在宋凌云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好好休息。很快,我们就能开始下一阶段的‘康复’了。”
      下一阶段……
      宋凌云麻木地听着,已经不再感到恐惧。因为他知道,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失去双手更让他绝望的了。楚墨言已经成功地,将“宋凌云”这个存在,一点一点地、从物理层面上拆解。
      他躺在那里,像一具被拆除了关键零件的精密仪器,只剩下一个还在运转的、充满了恨意和绝望的核心,等待着最终被彻底格式化、变成一具空壳的时刻。
      窗外,天色灰暗。病房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他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一场名为“为你好”的凌迟,正在无声而彻底地进行着。而受害者,连发出哀嚎的能力,都正在被逐步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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