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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疯子的自白(谭雅君视角) ...

  •   这栋别墅里,真正疯了的,或许只有我一个。
      他们都说我疯了。楚文洲用那种看一件失败品的冰冷眼神看我,佣人们在我背后窃窃私语,连我亲生儿子楚墨言,看我时的目光也带着疏离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仿佛我是他完美世界里一个碍眼的、不稳定的瑕疵。
      他们以为我疯了,是因为我时常对着空气说话,因为我会在宴会上突然歇斯底里,因为我会抓住那个叫宋凌云的年轻孩子,用尽力气警告他“快逃”。
      他们不懂。这才是这个世界里,唯一清醒的声音。
      我的“疯癫”,是我用了二十年时间,一点一点为自己编织的、最坚固的堡垒,也是我仅剩的、可怜的武器。只有躲在“疯子”这个面具后面,我才能偶尔流露出真实的恐惧,才能说出那些被他们视为“真理”的禁忌话语,才能……在这个吃人的魔窟里,苟延残喘。
      今天,我又“发病”了。因为我在走廊里,无意中听到楚文洲用那种谈论天气般的平淡口吻,对墨言提起“清理”掉宋凌云父母的事情。那两个画家……和我弟弟雅明一样,都“碍事”了。
      雅明……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疼痛得几乎无法呼吸。那个名字,是我心底永不愈合的脓疮,是这二十年来每一个夜晚纠缠我的噩梦源头。
      我曾是谭家最受宠爱的女儿,像宋凌云一样,也曾有过明亮的眼睛和憧憬未来的心。我遇见楚文洲时,他已是商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英俊、沉稳、富有,满足了一个少女对婚姻所有的幻想。我以为我踏入了天堂,却不知那是地狱精心伪装的入口。
      婚后的日子,是温水煮青蛙。起初是温柔的掌控,以爱为名的隔离。他渐渐切断我与朋友、与娘家的联系,将我圈养在这座越来越华丽的牢笼里。我像一只被剪去翅膀的金丝雀,起初还享受着精致的饲料和安逸的环境,直到发现笼子的栏杆是冰冷的钢铁,再也无法飞翔。
      真正的转折点,是雅明的死。我的弟弟,那个和宋凌云一样有着灿烂笑容、热爱画画的阳光男孩。他看出了楚文洲对我的控制,年轻气盛地跑来理论,甚至威胁要带我离开。我记得楚文洲当时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冰冷的杀意,虽然很快被虚伪的歉意掩盖。
      不久后,雅明死于一场“意外”车祸。和宋凌云父母的死法,如出一辙。
      我崩溃了。我不相信那是意外!我哭闹,我质问,我歇斯底里。换来的不是安慰,而是楚文洲更冷酷的镇压和一种……精神病症的诊断。他开始名正言顺地给我喂药,把我关在房间里,对外宣称我因弟弟去世悲伤过度,精神失常。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我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冷酷到极致的恶魔。他可以用最优雅的方式,清除掉一切阻碍他绝对掌控的障碍,包括人的生命。
      反抗是徒劳的。我的家族早已在商战中落败,需要仰仗楚家的鼻息。我孤立无援。在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中,我意识到,想要活下去,甚至想要保留一点点报复的可能,我必须“疯”掉。
      于是,我接受了“疯子”这个角色。我开始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会说些颠三倒四的“疯话”。只有在“发病”的时候,我才能偶尔抓住机会,用破碎的语言,向那些可能被楚文洲盯上的人,发出微弱的警告。虽然大多数时候,他们像看怪物一样看我,根本不信。
      我看着楚墨言一天天长大。他继承了他父亲英俊的皮囊和那颗冰冷的心,甚至青出于蓝。他对“收藏”的偏执,比楚文洲对“控制”的渴望更加极致、更加扭曲。他从少年时期起,就开始有系统地收集他感兴趣的东西,从邮票、标本,到后来……是人。
      宋凌云不是第一个,但我预感,他可能会是最后一个,也是最彻底的一个。因为我在宋凌云身上,看到了雅明的影子,看到了我曾经拥有却又被摧毁的那种纯粹和光亮。这让我既感到一种同病相怜的刺痛,又隐隐滋生了一种连我自己都害怕的……黑暗情绪。
      当宋凌云被带进这栋别墅时,我就知道,又一场悲剧拉开了序幕。我试图警告他,在他还有一丝清醒和反抗意识的时候。我故意在他面前“发病”,抓住他的手,嘶喊着“快逃”。我看到他眼中的惊恐和不解,就像当年雅明看我一样。我知道,单纯的警告在楚家父子的绝对力量面前,苍白无力。
      所以,我做了更危险的事情。我利用“疯子”身份的便利,偶尔能接触到一些他们不太设防的角落。我找到了那个和宋凌云很像的玩偶,我知道那是墨言用来监视他的工具。我冒着极大的风险,撬开了玩偶脚底不显眼的暗格,塞进了一张小小的纸条,用颤抖的手写下“疯癫是伪装”和“找机会,我会帮你”的信息。那是我能想到的、最隐晦也是最直接的求助信号。
      后来,我看到了宋凌云第一次逃跑失败后被带回的样子。那种绝望,那种被摧毁后的麻木,我太熟悉了。我知道,一次警告和一次失败的帮助,已经不足以拯救他。楚墨言的惩罚只会变本加厉。
      当他再次找到机会,在楚墨言离家时,我看到了他眼中那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也是他最后的机会。我故意出现在他面前,假装被花刺扎到,靠近他,将一把毫无用处的、通往死路的假钥匙塞进他手里。我知道那是假的,我知道那可能让他再次陷入更可怕的境地。
      你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要给一把假钥匙?
      因为……在那一刻,看着我眼前这个即将被彻底摧毁的年轻生命,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疯狂滋生——我救不了他。就像当年我救不了雅明一样。这个世界太黑暗,楚家的根基太深,我们这样的蝼蚁,无论如何挣扎,最终都会被碾碎。
      既然救不了……那么,或许……让他变得和我一样,彻底坠入黑暗,成为这地狱里的又一个“疯子”,也是一种……扭曲的陪伴?一种……分担?
      是的,我承认,在无尽的绝望和长年累月的折磨中,我的心理早已扭曲。我渴望一个“同类”,一个能真正理解我痛苦的人。我看着宋凌云一次次反抗,一次次失败,就像看着当年那个不甘心的自己。我既希望他能创造奇迹逃出去,心底又有一个阴暗的声音在低语:如果他逃不掉,如果他最终也变得像我一样破碎、一样“疯狂”,那么,在这无边无际的孤独地狱里,我是不是就不再是唯一一个承受这一切的人了?
      这种想法很恶毒,我知道。但这就是被长期囚禁和虐待后,人性可能产生的可怕畸变。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谭家小姐,我是谭雅君,一个在魔窟里挣扎了二十年、心理早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幸存者,或者说……共犯。
      所以,我给了他假钥匙,看着他满怀希望地走向那个陷阱。当他被抓回来,遭受更残酷的惩罚时,我躲在房间里,听着隐约传来的动静,心中充满了复杂的、连我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情绪——有同情,有愧疚,但竟然……还有一丝诡异的、病态的慰藉。看,又一个人,体会到了这种绝望。他不再明亮,不再充满希望,他和我一样,被困住了。
      后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所有的预料。宋凌云发现了玩偶里真正的秘密——那张存储卡。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那里面记录的东西,足以掀起惊涛骇浪。他的反抗变得更加激烈,甚至不惜以死相搏。当他从二楼窗口跳下去,摔进玫瑰丛时,我躲在窗帘后面,看到了全过程。
      那一刻,我心中那点阴暗的念头被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迟来的、母性般的悲痛所淹没。我意识到,我所谓的“帮助”和“陪伴”,最终可能加速了他的毁灭。我不仅没能救他,反而可能把他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再后来,就是那场场“为你好的”手术,感官的剥夺……我看着宋凌云一点点被拆解,被改造,从一个鲜活的人,变成一具日渐空洞的躯壳。楚墨言满意地围绕着他,构建着那个虚假的、永恒的二人世界。
      而我,依旧戴着“疯子”的面具,在这栋别墅里游荡。我时而清醒,看着这人间惨剧,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悲哀;时而“糊涂”,用疯言疯语掩饰我真实的痛苦和恐惧。
      我知道,宋凌云的灵魂已经快要熄灭了。有时候,当我“偶然”经过他的房间,看到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得如同两个黑洞时,我会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那不仅仅是他的结局,也是对我未来命运的预示。
      楚墨言不会永远满足于只拥有一件“藏品”。当他觉得我这件“旧物”不再有存在的价值,或者我开始影响到他“完美世界”的稳定时,我的“意外”或许也会随时降临。
      所以,我这篇自白,不知是忏悔,是辩解,还是仅仅为了在彻底疯狂或死亡之前,留下一点我曾作为“人”存在过的、扭曲的证据。
      我恨楚文洲,恨楚墨言,恨这栋吃人的别墅。但我也恨我自己,恨我的软弱,恨我最终被扭曲成的这副模样,恨我心底那点见不得光的、渴望“同类”的阴暗。
      或许,我们三个——我,宋凌云,还有那个隐藏在玩偶背后的、真正的监视者——都是这栋华丽牢笼里的囚徒,只不过被禁锢的方式和程度不同而已。
      而疯子,只是这地狱里,最无力、也最可悲的一种形态。
      现在,连最后一点可能的光亮(宋凌云)也要彻底熄灭了。这栋别墅,将彻底被玫瑰的甜香和死寂的虚无所笼罩。
      而我,将继续我的表演,直到幕布最终落下,或者,我自己也变成一具真正的、无声的活藏品。
      这就是我的故事。一个疯子的自白。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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