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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怀疑的种子 ...

  •   楚墨言那句状似无意的询问——“我不在的时候,你动过它了吗?”——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宋凌云的心里。尽管他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但恐惧的藤蔓已经再次紧紧缠绕住他的脏腑。
      楚墨言起疑了。
      这个认知让宋凌云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他不敢再轻易靠近那个玩偶,甚至连目光都尽量避免与它接触。他努力扮演着那个被电击“矫正”后麻木温顺的囚徒,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淹没。
      谭雅君的纸条,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疯癫是伪装。”这五个字在他脑中反复回响。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谭雅君在这个家里扮演着一个何其危险又何其隐忍的角色?她目睹了多少?她又计划着什么?“找机会,我会帮你。”这轻飘飘的承诺,背后需要多大的勇气,又隐藏着怎样的代价?
      他无法完全相信她。楚家人的血液里似乎都流淌着欺骗与控制的基因。楚墨言的温柔是假象,楚文洲的和蔼是面具,那么谭雅君的疯癫和“帮助”,又怎能轻易取信?
      然而,在绝对的黑暗里,哪怕是一缕摇曳不定的微光,也足以让人飞蛾扑火般地去抓住。宋凌云太需要一点希望了,哪怕这希望可能通向另一个陷阱。他开始更加仔细地、不露痕迹地观察谭雅君。
      机会很快再次出现。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楚墨言因公外出。宋凌云被允许在女佣的“陪同”下,去别墅顶层的阳光房短暂“透气”。这算是他表现“良好”后获得的一点点“奖赏”。阳光房连接着一个小露台,种着一些耐旱的植物,但视野开阔,可以望见远处城市的轮廓。
      就在他呆立在玻璃窗前,贪婪地呼吸着相对新鲜的空气时,他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女佣低声的劝阻:“夫人,少爷吩咐过,宋先生需要静养……”
      “我就看看花……不打扰他……”是谭雅君那细弱、带着怯意的声音。
      宋凌云的心猛地一跳。他缓缓转过身,看到谭雅君穿着一条素雅的连衣裙,外面披着披肩,正怯生生地站在阳光房门口,眼神躲闪地看着他,手里无意识地揉搓着披肩的一角。陪同她的女佣一脸为难。
      “没关系。”宋凌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让……让楚夫人进来吧。”
      女佣犹豫了一下,见宋凌云开口,只好侧身让谭雅君进去,自己则退到门口,但目光依旧紧紧跟随着。
      谭雅君像只受惊的小鹿,小心翼翼地走进阳光房,刻意与宋凌云保持着距离,假装去看一盆开花的仙人掌。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来,照在她依旧美丽却难掩憔悴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女佣警惕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
      宋凌云的手心沁出冷汗。他知道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机会。他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来试探谭雅君,但又绝不能引起女佣的怀疑。
      他慢慢踱步到离谭雅君不远的一盆绿萝前,假装观察叶片。然后用极低的声音,几乎只是嘴唇翕动,问道:“为什么……帮我?”
      谭雅君修剪花枝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头,依旧背对着他,但宋凌云看到她单薄的肩膀微微绷紧。她也用同样低微的气声,语速极快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痛苦和急切:
      “因为……我也曾有过翅膀……被一根根折断……我出不去……但你可以……也许……”
      她的话破碎不堪,却像重锤敲在宋凌云心上。她也曾有过翅膀……她也想出去?所以帮她,是为了……寄托一种自己无法实现的逃离希望?
      就在这时,谭雅君突然像是被花刺扎到了手,轻轻“啊”了一声,转过身,脸上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脚步踉跄地朝宋凌云的方向跌撞了一步,恰好拉近了距离。
      在身体交错、挡住女佣视线的那一瞬间,宋凌云感觉到一个冰冷、细小、坚硬的东西被飞快地塞进了他睡衣胸前的口袋里!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谭雅君已经站稳,捂着手指,对女佣怯怯地说:“……刺,有刺……”
      女佣连忙上前查看。
      宋凌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强作镇定,手指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的口袋。那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冰冷的金属物体——钥匙?!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谭雅君竟然给了他一把钥匙?!是哪里门的钥匙?别墅大门的?侧门的?还是……某个能通向自由的秘密通道的?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就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这太容易了!容易得不像真的!这会不会是楚墨言和谭雅君联手设下的又一个圈套?故意给他希望,让他再次尝试逃跑,然后再一次将他抓回,彻底碾碎他所有的反抗意志?楚墨言不是最享受这种“狩猎游戏”吗?
      “夫人,您没事吧?”女佣检查着谭雅君的手。
      “没……没事……”谭雅君怯怯地摇头,眼神飞快地扫过宋凌云,那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鼓励,有警告,更有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然后,她不再看他,低着头,像来时一样,怯生生地被女佣“护送”着离开了阳光房。
      阳光房里又只剩下宋凌云一个人,还有胸口口袋里那把如同烙铁般滚烫的钥匙。
      希望和恐惧,像两条毒蛇,在他心中疯狂地撕咬。
      他该怎么办?
      相信谭雅君,赌一把?还是将这视为又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按兵不动?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宋凌云如同行尸走肉。他被带回卧室,楚墨言还没有回来。他坐在窗边,手指无数次无意识地拂过胸口那个小小的凸起。钥匙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那个诱人而危险的可能性。
      理智告诉他,这极有可能是陷阱。谭雅君的行为太突兀,太冒险。楚墨言的掌控如此严密,怎么可能让一把真正的钥匙轻易落到他手里?
      但情感上,那把钥匙代表着自由!是挣脱这无尽黑暗的唯一可能!万一呢?万一谭雅君是真的在绝望中挣扎,万一这是她冒着巨大风险为他争取来的机会呢?如果他因为恐惧而放弃,会不会就永远失去了逃离的可能?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他开始回忆与谭雅君有限的几次接触。家宴上她那转瞬即逝的清醒眼神,抓住他手腕时冰冷的颤抖,还有那句“他也曾有过翅膀”的破碎低语……这些细节拼凑起来,似乎指向一个被长期囚禁、精神在崩溃边缘却仍未完全放弃挣扎的灵魂。
      可是,楚墨言呢?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那句关于玩偶的试探……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谭雅君的小动作,甚至是在默许、纵容,以便将计就计?
      这种猜疑让宋凌云快要发疯。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每一条路都可能通向绝境,而唯一的引路人,本身也可能是个迷失者。
      傍晚,楚墨言回来了。他像往常一样,先给了宋凌云一个拥抱,然后仔细端详他的脸色。
      “今天气色好像好了一点。”楚墨言微笑着说,手指拂过他的脸颊,“下午去阳光房,感觉怎么样?”
      来了!试探开始了!
      宋凌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强迫自己迎上楚墨言的目光,努力让眼神看起来依旧空洞,声音平淡地回答:“还好。看了会儿云。”
      “是吗?”楚墨言的笑容加深,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大脑,看清里面每一个念头,“听说母亲也去了?她没有打扰你吧?她精神不太好,有时候会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奇怪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从宋凌云的头顶浇下。楚墨言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谭雅君去过阳光房!他是在警告他,不要相信那个“疯子”的任何话!
      “没有。”宋凌云垂下眼睑,掩饰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她只是看了看花,然后就走了。”
      “那就好。”楚墨言似乎满意了他的回答,不再追问,转而说起了晚上安排的菜式。
      但宋凌云知道,危机远未解除。楚墨言越是表现得不在意,背后的风暴可能就越可怕。那把钥匙,此刻像一颗定时炸弹,藏在他的胸口。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是夜,宋凌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楚墨言睡在他身边,呼吸平稳,手臂占有性地环着他的腰。
      黑暗中,宋凌云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理智和情感在进行着最后的搏斗。
      相信谭雅君,赌上一切,尝试用这把钥匙打开自由之门?
      还是继续隐忍,等待一个更“安全”的、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机会?
      每一秒的犹豫,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
      最终,对自由的渴望,对逃离这个地狱的强烈本能,压倒了对陷阱的恐惧。
      他决定赌一把。
      就赌谭雅君眼中那份真实的痛苦和绝望,赌她那句“我也曾有过翅膀”。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挪开楚墨言的手臂,屏住呼吸,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投下微弱的光带。
      他像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卧室,朝着记忆中别墅一扇相对偏僻、较少使用的侧门方向摸去。
      胸口的钥匙,冰冷而沉重。
      每靠近那扇门一步,希望和恐惧就同时增加一分。
      他不知道,门的后面,是渴望已久的自由,还是楚墨言那张带着温柔笑意的、恶魔般的脸。
      怀疑的种子,已经长成了孤注一掷的毒花。而他,正走向最终的绽放,或是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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